宋援朝开头的这几句话不仅让当事人贾凡惊到了,也让汤科长给惊到了,除了他们两位外,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惊到了。 尤其是那些对于今天的会满不在乎的普通职工,当听到宋援朝宣布贾凡不再担任厂长,甚至病退的消息后,心里的惊讶别提有多甚了。 虽然贾凡这个厂长当的的确不合格,厂里对贾凡有怨气的人也不少,可不管怎么说贾凡也是建厂时期就进厂的老资格啊。 而且贾凡这个人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管理的能力也不行,可在群众眼里贾凡的确是一个好人。 突然间,前一刻还是厂长的贾凡就成了病退职工了,直接离开了一分厂领导岗位。这个消息让大多数人心里头都不是滋味,在许多人眼里这是一分厂的一个时代突然终结,心中一下子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贾凡同志可是我们厂的老同志了,从建厂起就在这里工作,在一分厂任职多年,从一线工人到值班长,再到副厂长、厂长,在一分厂的这几十年工作生涯中,贾凡同志辛辛苦苦、兢兢业业,为一分厂的前身红旗厂和现在的南都一分厂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他见证了这家厂子从一无所有到建立再到一路走来的所有历程,他这样的老同志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榜样!”
“非常遗憾,虽然因为身体方面原因,贾凡同志不得不离开他心爱的工作岗位,但我相信就算了离开了我们一分厂,贾凡同志依旧会以曾经是一分厂的一员而自豪,心里牵挂着这个贡献了一辈子的老厂子。同意贾凡同志病退,这是很难做出的决定,但上级领导出于对贾凡同志的爱护,考虑到他本人的身体情况的个人意愿,让辛苦了一辈子的老同志退下来安度晚年,这也是我们做领导对职工应尽的职责……。”
宋援朝张嘴就来,套话官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前一刻刚宣布了贾凡病退,后一刻就大谈特谈贾凡在一分厂的贡献,这番话说的一旁的汤科长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想到宋援朝居然还有这么一手。 听着宋援朝在主位上长篇大论,讲述着自己的辛劳和成绩,坐在一旁的贾凡更是一阵恍惚,他感觉现在仿佛在参加自己的追悼会一般,全身上下都觉得不得劲。 刚说完对贾凡这位老同志的“盖棺定论”,宋援朝正要说道一分厂的工作时,突然他停了下来。 “这两位同志,请你们等一下,你们哪里的?”
宋援朝的目光朝着食堂后门看去,用响亮的询问声问道。 “你问我们?”
两个刚从后门进来的职工正打算悄悄朝大家坐的地方走呢,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就给宋援朝喝住了。其中一个顿时一愣,伸手冲着自己指道。 “对!就是问你们呢,你们哪里的?”
宋援朝继续反问。 “还能哪里,当然是一分厂的咯。”
“你们是我们一分厂的职工?”
“废话!不是厂里职工我们怎么会在这?”
刚才说话的那人有些不耐烦道。 “那你们来这干嘛?”
“干嘛?不是通知开会么?”
“开会?不对吧!”
宋援朝微微皱眉,扭头对贾凡问:“老贾,通知开会是几点?是十点没错吧?”
“对,没错,十点准时开会。”
贾凡点头说道。 “你都通知到位了?”
宋援朝问了一句,刚问完下意识地笑了笑:“对不起老贾,你肯定是通知到位了,因为这两位同志刚才也说了,他们知道这里有会,要不是通知到了他们怎么会来呢?”
说着,宋援朝抬手看了看手腕的手表,摇了摇头:“可现在都已经十点十六分了,既然通知明确的是十点,那么你们为什么迟到足足十六分钟呢?这两位同志,请告诉我,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实在走不开才迟到的呢?还是有什么国家大事脱不了身被耽搁了呢?麻烦你们给大家解释一下自己迟到的原因。”
“我……我……。”
其中一个刚才没说话的职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而另一个却不怎么怕宋援朝,丝毫不惧朝着宋援朝看来:“没什么重要事,老子肚子不舒服刚去茅房拉了泡屎不行呀?怎么着?你谁呀你,管天管地还管老子拉屎放屁不成?”
“呵呵,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对了,你问我是谁,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援朝,是南都总厂的副厂长,现在由我全面负责一分厂的工作,换句话来说我就是你们一分厂所有人的顶头上司,怎样,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总厂的副厂长?好大的官架子……。”
那职工依旧有些不服气,可面对宋援朝锐利的目光却又不敢和他直视,眼神变得有些飘突起来。 “对了,你刚才说肚子不舒服去了厕所?这么说你们两个肚子一起不舒服的?人有三急,这也是正常的,但是明明知道开会时间还特意挑这个时间去厕所就有些奇怪了,而且还是两个人同时不舒服的?这天下的巧事全让你们两个一起给碰上了?另外,就算临时有急事也应该先向领导口头汇报并请假,我记得厂规里有这么一条吧?那么我倒问你们,你们和谁打过招呼了?又和谁请假了?是班组长?值班长?生产主任还是我们贾厂长?”
说着,宋援朝的目光在提到除贾凡外的几个人身上渐渐扫过,大家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不敢和他对视。 一圈扫过,见没人出声说话,宋援朝当即冷笑一声站起,抬手一巴掌狠狠就拍在了桌上。 由于面前正摆着话筒,宋援朝的一巴掌直接拍在话筒前面,这一下如同在食堂里凭空响起了一个炸雷,喇叭里传出的声音大得把所有人全吓了一跳。 “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
宋援朝面如寒霜,一抬手就指着迟到的两个人大喝:“既然迟到了就不用参加会议了,滚出去!”
“我……。”
两个迟到的家伙被宋援朝这一手当即给震住了,就连刚才还狡辩的那人脸上也露出了慌张的表情,张口欲言又止,似乎还要解释什么。 宋援朝的目光在靠近主位前的两排扫视:“保卫科的同志呢?请立即维持会场秩序,让这两位同志现在!马上!离开我们的会场!还有,分厂的生产主任和劳资员在请你们两位坐前边来,现在按照我的要求,今天凡是没有提前请假或未有正当理由未与会和迟到者全部给我记录下来,等会后把名单交给我。”
一句话说完,现场鸦雀无声,两个保卫科的人已经站了起来,见这个场面刚才迟到的那两人半个屁都不敢放夹着尾巴自觉地从那里来回那里去了,至于生产主任和分厂劳资员也按着宋援朝的要求换了座位,手里拿着个本子在对照后面坐着的人,又拿着笔在上面记录着。 一时间,食堂里一片安静,就连刚才还在嗑瓜子的几个老娘们也都偷偷把瓜子藏了起来,正襟危坐在那边,神态和刚才判若两人,摆出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 见那两人灰溜溜地离开,两个保卫科的同志正要坐回去,宋援朝伸手向门一指道:“你们今天辛苦一下守在门口,凡是晚来的一律不让进,同时记下对方的名字和工作岗位。”
“是!保证完成任务!!”
保卫科的同志都是当兵出身,执行上级命令的觉悟还是有的,当即应了一声直接就朝着门口走去,两人一左一右就和门神一般守在门口,这一幕看得大家心里发颤,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了,我们继续开会。”
宋援朝清清嗓子说道:“我今天第一次和大家见面,大家或许对我这个人不了解。没关系,以后大家接触的时间多了,自然就会慢慢了解了。”
“我这个人嘛,平时很好说话,但有时候不也不好说话,用一句话来形容,我是最讲规矩的人,只要在规矩内我是很好说话的,如果在规矩之外,那么就不好说话了。”
“呵呵,听起来是不是像绕口令?可话却是实在话,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说完,目光继续扫视了四周,见没人吭声,宋援朝接着又说道:“今天是第一天和大家见面,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没办法,规矩就是规矩,老话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嘛,如果都没规没矩这天下还不乱了套了?”
“借着今天这个事,我正好宣布一条我在一分厂对所有职工干部的第一个要求,那就是以后凡是开会时间除因公外出、病假或要紧岗位必须留人等正当情况外一律不允许迟到缺席,如果违反就是破坏规矩,破坏规矩的后果你们不用去猜,大家都是国有企业的职工,也许有人觉得我就算是副厂长也没有权利开除一个人吧。呵呵,这是没错,但是除了不能开除人外,我也想提醒一下大家,我有权利实施作为副厂长的一切职权,这点还请大家牢牢记住。”
“另外,工厂的劳动纪律也必须遵守,劳动纪律包括会场纪律,却不仅限于会场纪律,至于具体是那些,我想大家作为一分厂的员工都应该知道,我就在这不重复了,如果有人不清楚也没关系,劳资员!”
劳资员急忙起身。 “会后你就把关于工厂劳动纪律的条文整理一下,弄张大纸全部写上去,记得字写大点,直接贴在……就贴在靠近厂门口的墙上,让大伙上下班进出厂门时都好好看一看读一读,加深和巩固一下印象。”
“好的宋厂,我会后就去办。”
劳资员一口答应,同时心里暗叹一声今天来的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宋厂长看来不是省油的灯啊,一转眼功夫就用这手镇住了全厂上下,还当着全厂人立下了规矩。 看来以后的日子难过咯,贾凡当厂长的日子已经成了历史,未来的日子里都是这个宋厂长说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