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十点准时召开。 一分厂没有正式的大会议室,所以只能把食堂当成大会议室来用,而且因为食堂里的座椅不够,还从各办公室那边搬了几把椅子过来。 一分厂全厂131人,今天到会的是不到100人,除去看大门的大爷和锅炉房的员工不能离岗,剩余的人不是请了病假就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就算来的这些人中除办公室的几个人还算有些样子,坐在靠前的位置拿着笔记本和钢笔(圆珠笔),摆出一副开会的样子,但其余普通工人都坐在后面远远的,三五成群凑成一堆,相互之间说说笑笑根本就不把这个会当成一回事,还有几个老娘们居然带了瓜子,凑一起热闹聊着天磕着瓜子,简直把这个会当成新年茶话会了。 宋援朝和汤科长还有贾凡三人走进食堂,他们进来的时候到了的职工们根本连眼睛都没朝他们身上看,自顾自继续聊天的聊天,说笑的说笑,嗑瓜子的嗑瓜子。 看见这一幕,汤科长脸色有些难看,贾凡神色十分尴尬,反而是宋援朝依旧笑眯眯的仿佛根本就不在意。 “同志们!同志们!开会了啊!开会了!大家都别说话了,大家注意下会场纪律!”
在正中摆着两张拼起来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话筒,后面是三把椅子,中间一把是宋援朝的,左右各是汤科长和贾凡的。 贾凡拿起话筒先拍了两下试试音,开口对大家喊道。 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食堂里仅平静了两秒钟都不到,大家下意识地抬头朝着贾凡那边看了一眼,接着继续刚才的聊天和嗑瓜子,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见到这一幕,贾凡脸上有些挂不住,自己最早刚担任厂长的时候一切还算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下面的职工是越来越不把他当一回事,贾凡心里很委屈,自己没对不起大家呀,这些年他尽心尽力管着一分厂,为大伙做了不少事,还因为这些事受了总厂领导好几次批评,可为什么大伙反而越来越不尊重他了呢?贾凡想不通,更想不明白。 汤科长狠狠瞪了贾凡一眼,似乎在斥问贾凡这就是你管的一分厂?全厂上下就这个样子?这还是国家的单位?还是南都的下属分厂么? “别说话了!大家静一静好不好!请静一静!”
贾凡还在努力恢复秩序,但他的话在大家耳朵里就和蚊子嗡嗡叫一般,谁都没把他当一回事。就连坐在前头的办公室人员嘴角也不由得挂起了一丝嘲笑,仿佛在笑老贾你这个厂长当成这样也真够可以的。 实在看不过去了,汤科长直接伸手把贾凡的话筒给拿了过来,用洪亮的声音就道:“开会了!大家请安静!不遵守会场纪律私下交谈的人请直接出去!我告诉大家,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关系到一分厂全体职工!和你们的切身利益有着密切关系!”
汤科长严厉而洪亮的声音在食堂里回荡着,似乎是因为他说话严肃的语气和所说的内容,让喧闹的食堂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还有人小声嘀咕着什么,那几个老娘们嗑瓜子的动作也没停下来,但至少比刚才要好了许多。 “今天是南都食品厂一分厂的全体职工大会,我姓汤,也许在座的有人认识我,没错!我就是总厂的劳资科科长,今天是代表总厂来一分厂宣布厂党委厂办对于一分厂分工工作的决定……。”
汤科长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所以他也不等会场全部静下来就开口说了起来,而且说话很是响亮,随着他的讲话的内容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位是我们南都总厂的副厂长宋援朝同志,经我厂党委和厂办的决定,即日起由宋援朝同志全面负责南都一分厂的工作,大家热烈鼓掌欢迎宋副厂长的到来……。”
说完,汤科长第一个拍起了手,随着他的鼓掌,贾凡在一旁大力拍手附和,接着就是坐在前面的办公室人员,至于后面的普通职工们,只有近半数人例行公事地马马虎虎拍了几下,反而有不少人连做做样子都懒得做,依旧我行我顾。 汤科长给大家介绍了宋援朝,又宣布了厂党委和厂办的决定,告诉大家宋援朝的工作分管内容。 等汤科长说完,宋援朝起身向大家鞠躬行礼,随后坐了下来。 伸手接过话筒,宋援朝的目光朝现场扫了一眼,他笑呵呵地开口道:“我叫宋援朝,刚才汤科长已经介绍过我了,我是南都总厂的副厂长,现在负责分管一分厂,以后大家就都归我管。对了,今天我过来一是和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二来还要宣布一件事,这件事就是一分厂的厂长贾凡同志因为身体的原因不适合继续担任厂长,所以从现在开始贾凡同志正式病退,一分厂就由我说了算了,大家今天也算认识了,以后还希望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宋援朝这句话让所有人一愣,尤其是当宋援朝提到贾凡的安排时就连当事人贾凡和陪同宋援朝一起来的汤科长也愣住了,因为这根本就和之前的安排不一样。 根据之前的安排,宋援朝分管一分厂后贾凡作为一分厂的厂长继续担任厂长职务,同时协助宋援朝对一分厂的管理。 可现在宋援朝却直接宣布贾凡不再担任一分厂的工作职务,等于把贾凡给排除出了一分厂团队。这个事在之前根本没经过总厂那边的讨论,汤科长也没接到任何通知。 贾凡在一旁有些惊讶地看着宋援朝,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宋援朝,也是第一次和这个年轻人打交道。可在刚前的接触中,贾凡虽然觉得宋援朝有些过于年轻,却也感觉到宋援朝这个人似乎有些爱笑也很有礼貌,而且文质彬彬身上有着浓厚的书卷气,听说他还是京师大学的高才生呢。 贾凡心里感慨,有高学历就好啊,一个比自己年轻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甚至比自己小儿子还小几岁的大学生,直接就当了总厂的副厂长。而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却只是一个分厂厂长,这人和人就是不能比,人家一个名牌大学大学生就把自己几十年的奋斗全压了下去,这个世道真是无法理解。 虽然贾凡这么想,但领导就是领导,宋援朝虽然年轻可也是自己的领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刚才在安排会议准备的时候,贾凡心里已经在琢磨着等宣布总厂决定后自己应该如何好好配合宋副厂长工作,作为一个老同志,一个一分厂的老人,他有义务帮新来的领导一把,把他扶上马送上一程。 可没想到会议一开始到现在才过去几分钟?宋援朝头一句话就宣布了对自己的决定,这让贾凡意外之余又不由得浓浓的失落。贾凡是打了病退报告,但不代表贾凡内心深处真的想离开现在的岗位。 虽然在这个厂长职务上贾凡干得累死累死还落不下什么好处,可当让他正式卸任厂长,彻底病退的事宣布后,贾凡心里却又舍不得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转念间又想到自己又能说什么呢?难道当着宋援朝和汤科长的面说自己现在不想病退了,还打算继续在厂长的位置上继续发光发热,为大家服务不成? 贾凡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就连普通人来求他办事他都不好意思拒绝,何况是自己说出去的话做出去的事呢?如果他这么说,这不是让自己下不了台么?出尔反尔传出去他贾凡以后怎么做人? 心里长叹一声,贾凡无奈接受了这个事实,一分厂属于他的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而汤科长同样心中诧异,作为劳资科科长他可没有接到厂党委和厂办关于同意贾凡病退的决定,可现在宋援朝怎么突然宣布了这个结果呢? 疑惑地看了一眼宋援朝,看着宋援朝风淡云轻一脸微笑的样子,汤科长突然间就明白了宋援朝为什么会宣布这个事。 也许是因为贾凡的所作所为让宋援朝极度不满,又或者因为今天会场糟糕的纪律让宋援朝心里很是生气,再加上今天到一分厂从进厂到现在所看见所听见的一切,已经让这个年轻的副厂长下定了决心,这个决心就是直接把贾凡给踢走。 在宋援朝的眼里一个不合格的领导根本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继续让贾凡担任一分厂厂长是对一分厂的不负责任,更是渎职! 宋援朝向来在所有人面前表现的文质彬彬和和颜悦色的样子,可在此刻却让汤科长感受到了宋援朝果断的决心和铁腕手段。 看来之前都小看这个宋副厂长了,这个宋副厂长不简单,绝对不是大家认为的那种只懂纸上谈兵的秀才模样啊! 心中如此想到,汤科长对宋援朝有些刮目相看。 至于宋援朝宣布对于贾凡的事,汤科长转念一想这个宣布其实也不为过,先不说仅凭贾凡在一分厂担任厂长期间的作为早就不适合继续担任这个职务了,就说他现在都已经打了病退报告了,宋援朝既然现在已经受命分管一分厂,那么一分厂的工作包括人事就是宋援朝说了算,以他的权利对贾凡病退报告做同意和通过的决定不难,充其量就是会后把那份报告找出来后签个字,再去厂党委和厂办走一下程序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