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尽数打在阿姐脸上。
纵使热泪滚滚,也没能将她那已逝去的体温挽回。
慌忙擦着,却越擦越多,越擦越乱。
我含着泪轻笑道:"对不起啊,阿姐,崔妙是个没出息的,见不得离别……"
记忆中阿姐在过身的前一晚,是要拉我的手的。
我伸手轻轻附上她的手。
那双能琴棋书画,绣花种草的手,虎口有粗糙的茧,在指尖摩擦着。
怎得都不养着,比我的手都粗。
"让你阿姐歇着吧。"
爹爹拦住我的肩,将我轻轻拉开,出了偏殿。
"有孕了,就要多注意些,送你阿姐……就由爹爹来吧。"
话语中充满了疲惫,还有极力掩饰的悲伤。
爹爹一开口,我泪如雨下。
江平接过我,将我护回房间。
其实心中有百般疑问,都想要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却又怕江平开口,与自己的猜想不谋而合。
"大夫说,你有孕了,月余。"
在他的语气里,我没有听出丝毫欣喜。
"我知道。"
阿姐同我说过。
爹爹没有接客,阿姐的葬礼办的冷冷清清。
我本想日日为她守夜,可身子守不住,只能由江平代劳。
才女过身,龙椅上的那位听了,也叹了口气,亲自下旨追风阿姐为县主。
礼部尚书之女有如此殊荣,倒也是光宗耀祖了。
阿姐送葬那日,一整条街都戚静下来,跟在送葬队伍后的,越来越多。
崔娉婷十二岁时,世人都说,崔娉婷是崔夫人转世:如今,他们说,世上再无崔夫人。
阿姐同娘亲一样,都是京城的才女,阿姐更甚娘亲。
出殡,下葬,埋土,立碑。
我背着江平偷跑出来,在暗处看着,努力掩住的口鼻中还是会不时窜出几声抽泣。
所幸无人听见。
一回头,江平正站在身后,冷眼望着我,我吓得惊呼一声,他却先一步捂住了我的嘴。
"已经怀孕了,还乱跑什么?"
是从未听过的责备。
"我想我阿姐。"
"她已经死了。"
江平冷漠地回答我的问题。
话毕,我被打横抱起,装进他身后的马车。
怀孕后,反应总是迟钝些,等我意识到,马车已经行驶在街上。
"阿姐没死!"
我推搡着,朝江平大吼。
"阿姐不会死!"
江平没有还手,任由我打骂着。
这几日受的气,江平的施暴,画师来的不明不白,以及阿姐的死,都化作拳头上有气无力的捶打,也都落在江平身上。
后来被我惹的不耐烦了,他攥住我在空中乱挥的拳头,沉声道:"够了!"
我本以为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只纳得下温柔绵绵,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那眸子中原来也装得下阴冷狠厉。
"崔妙,你还要闹多久?"
他的腕上用了力,将我向车角推去。
这是江平第二次唤阿妙全名。
原本匿在心底的委屈和不甘变成害怕。
我忍着额角的疼痛捏着他的衣角向他道歉。
他愣了愣,眼底的烦躁有所衰减,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自那以后,江平好像变了。
原本温柔,事事都听阿妙,一心哄着幺小姐的那个江平不见了。
不知是因为阿姐过身,还是我怀孕。
江平开始日日饮酒,夜夜不归。
天寒地冻,晚上总是睡不热乎,也睡不踏实,肚子里的小人又好动,闹得我肠胃都搅到了一处。
每次被折磨得难受极了,可叫江平的名字,回应我的,都只有外面哭嚎的风雪。
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我也只能撑起身子,蹒跚下床,喝壶中昨日剩下的冷水。
屋里时长都是酒气滔天,一闻着胃里都是翻江倒海。
我拉着江平的衣袖,强忍着难受唤他,“我难受得紧,能不能,不喝了?”
他手里还拿着酒壶,一回头,酒气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还是扭头就吐。
呕吐物和酒味在屋里汇聚在一起,我难受得快要晕过去,胃里的东西吐完了,就开始吐酸水。
江平抱着我,去了偏房。
出了屋,呼吸了新鲜空气,总算是好受了些,可天气越来越冷,这么大的风雪,我是经不住的。
双手捏紧江平的衣袖,我下意识往他怀里钻,抬头问他,“江平,你怎么了?”
他别过头去,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
将我送去偏房睡下,他为我盖好了小被子,背过身说:“等屋里酒气散了再接你回去。”
我想伸手拉他,可就是差那么一点。
总算是要碰到时,他脚下一迈,掩门走了。
我看着他飘忽的步子,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躺在床上,轻轻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有片刻的失神。
江平这般模样,我也不敢再见爹爹,每每下朝了来看我,都被我以各种理由挡在门外。
今年的冬天好像更冷一些,那可恶的雪变着法的往屋子里钻,没有江平的小屋,变得空旷又清冷,让我越发不安。
这一月,过得吃力又难受,稍微吃一点东西下去,不过片刻又涌了上来。
最后索性放弃,丫鬟端来的吃食,又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期间有一日江平难得没有喝酒,还和我一同用了膳,这清冷的屋子,总算有了些人气。
他一勺接着一勺细心的喂我,我强忍着胃里的恶心,一勺接一勺的吃,每吃一勺,都是钻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