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菲虽然没和秦礼说宋泉葬礼的事,但和他说过宋泉死了。
早上八点半,宋泉葬礼结束之后,宋亦菲回到家,见秦思在她家,和秦礼坐在沙发上,中间留出一个空位,宋亦菲不用他们多说,便坐在了中间。
“节哀顺变。”秦思握住宋亦菲的手腕,“不管怎样,你还有我们。”
“别太难过了。”秦礼按了按宋亦菲的肩膀,“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爱你。”
宋亦菲感觉他们的话怪怪的,刺的她心里有些难受,莫名地生出一股逆反情绪。当然,若不是已经确认他们合起伙来骗她的话,宋亦菲肯定会觉得他们说的都对,思维逐渐被他们带着走,忘记伤痛的同时,也进入了他们的庇护之下。
看似是庇护,实则也是一种控制。
这是宋亦菲昨晚才想通的,他们骗她的目的之一,应该是想控制她的言行。
控制她不要乱想、不要乱走、不要乱查,乖乖听话,做一个顾家好妻子。
其实,宋亦菲倾向于这样,她在内心深处是希望被庇护、被宠爱的,但前提是出自真心,而不是带有目的性的引导和操.控,她不想成为提线木偶。
宋亦菲点头附和。在他们的安慰声中,她佯装悲痛过度,被秦思扶着上了床,陷入昏睡,她听见秦礼和秦思在客厅低声说了一会话,然后相继离开。
宋亦菲睁开眼,手机里是秦礼刚发来的消息,说他去加班,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他会在饭点回来给她送饭。宋亦菲一看便知,秦礼应该是将门反锁上了。
她起身来到门前,拧了一下门把手,果然没打开。
她立刻给大姐打电话,让她来她家楼下,她昨晚已经和大姐说好了。
宋亦菲将钥匙从窗户扔到楼下,大姐捡起钥匙,上来开门。宋亦菲已经乔装打扮好,将钱包留在家中,手机关机,下楼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精神病院。
这是她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
前天她再次申请了预约见面许杰,但如她所料,申请失败,因为间隔时间太短。
但宋亦菲想到了其他办法,为了这次会面,她思考了一整夜,做足了准备。
来到精神病院大门口,宋亦菲不再像上次一样瞻前顾后,直接大方地来到铁门前,亮出了她的身份证。看守小窗打开,一张麻子脸探出来,问:“干什么的?”
“为病人缴费。”宋亦菲道。她查过,精神病院也是要缴费的。
“通行证呢?”
“我是替我姐来的,她有事出国了,我下个月也要出国,所以提前来缴费。病人是许杰,我是他小姨子。上次我来过,你忘了吗?”
“没有通行证不能进。”
“我缴完费就走,又不干别的。上门送钱,你们都不要?耽误了病人治疗你负得起责任吗?”宋亦菲早已想好应对话术。
麻子脸眉头轻皱,随后拨打了一个电话。不久后,一个护士出来,正是上次接待她的那个护士,确认了她的身份之后,麻子脸才开门,护士领着她直奔缴费处,她预缴了三千,缴费之后,让护士带她去找医生,想问问许杰的病情进展。
护士没有犹豫,带着她去了。
也许是缴了费的缘故,这一次,医生明显没上次那么戒备了。
医生一边查看电脑,一边道:“许杰是吧,歇斯底里症啊,也就是癔症,幻想有人要害他,刚进来的时候挺严重的,一度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经过这几年的治疗好多了,但离出院还有一段时间,这种病,很难治的。”
宋亦菲询问患病原因,医生含糊其辞,说可能是遗传,也可能是环境导致。宋亦菲提出看病历,医生最初不同意,宋亦菲几番央求才允许给她看诊断记录。
通过查看诊断记录,宋亦菲发现许杰在记录中多次提及‘秦思’,从上次会面就能看出来,他应该是惧怕秦思。宋亦菲联想到了她自己,她和秦思才接触几个月,就有些惧怕了,那种惧怕是由内而外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惧怕。许杰和秦思在一起多年,其惧怕程度肯定远在她之上。难道许杰的癔症和秦思有关?这么明显的症结,她一个非专业人士都能看出来,医生看不出来?还是故意装作不知?八壹中文網
宋亦菲没有明说,担心言多必失,她从诊断记录中总结出几个重复性较高的词汇,留作分析使用:秦思、秦家、怪物、逃离、千缘、犯错、有病……
“还没看完吗?”医生在旁边催促,“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看完了。”宋亦菲赶紧转移话题,“我姐最近太忙了,缴费什么的以后就由我来了,还请医生多多关照。”说着话,主动伸手和医生握了一下手。
握手期间,她悄然塞给医生一个红包。她已经看出来,精神病院看似闭塞森严,但只要一提缴费什么的,立马开绿色通道,显然,他们缺钱。
医生轻咳一声,将红包收下,说道:“放心,我会好好管着许杰的。”
宋亦菲感觉医生弦外有音,但她并未多问,担心露馅,点头道:“谢谢了。”
最后,宋亦菲记下许杰的家庭地址,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走出精神病院时,已是上午十一点,她迅速往家赶,一路上都在思索许杰的病情。她提前给大姐打电话,让大姐在门口等着,到家后,让大姐帮忙反锁上门。宋亦菲躺在床上,佯装昏睡。十二点十分,秦礼回来了,提着食品盒,给宋亦菲热上中药,让她当面喝完,然后去阳台接了个电话,说要去加班,便走了。
秦礼离开时,再次将房门反锁上,最近两天,他反锁门的频率比之前高了。过去一周,秦礼其实都不怎么反锁门,是从两个警察上门询问之后,才又开始的。
宋亦菲感觉到,秦礼这两天神情机警,心事重重,似在防备着什么,也许是警.察的调查让他感受到了压力,也许是他的“新业务”受到了挫折。
宋亦菲试着从整体上去思考,将秦思、许杰、郑保松、秦礼、张宇,以及那三个和张宇约会的人放在一起思考,隐约觉得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内在联系。
这联系究竟是什么呢?
宋亦菲将今天从许杰那收集到的信息整理出来,开始分析。
大多数词汇都能看出含义,唯独一个“千缘”出现的莫名其妙。是字眼错误,还是另有所指?宋亦菲一番思索,开始上网查询,很快就发现“千缘”是一家婚恋网站,她从上面搜索许杰的名字,竟然搜到了。许杰是六年前注册的账号,从头像来看,正是秦思的老公。再看许杰主页的访问记录,其中一个“红娘”访问频率颇高,点开红娘主页,发现已经清空信息,只剩一个头像,她将头像放大,赫然正是秦思,只不过是年轻许多的秦思。
秦思是婚恋网的红娘?
她和许杰是在该婚恋网站上认识的?
从时间线上推断,那年似乎正是他们结婚前一年。
宋亦菲顺着秦思的信息从网上挖掘,发现在薇薇网和惜爱网上也有秦思的信息。宋亦菲在惜爱网上充值会员,点名要秦思提供红娘服务,客服告诉她,秦思今年七月份就已离职,让她选择别的婚恋顾问。
今年六月份,秦思曾亲口说过,她是某奢侈品牌的销售副经理。
难道秦思的工作是假的?她并非销售,而是婚恋红娘?可红娘没必要遮掩吧?宋亦菲忽然想到,秦礼如果是张宇,张宇频繁和女人见面,怎么看都有点像红娘牵线之后的线下约会。
可这样成功率也太低了吧,若只是为了赚取顾问费和会员费的话,有点划不来,万一张宇真和对方对上眼了,对方点名要张宇,他们又该如何收场?
还有一个问题,秦思七月份从惜爱网离职之后,又去哪了?
秦礼最近两个月收入飙升,是否和秦思有关?
宋亦菲将所有问题整理出来,做出一个大胆推测,秦礼的“新业务”很可能与秦思有关,他们或许正在密谋着一个十分赚钱的项目,正因此,秦礼才频繁“加班”。
如果真是这样,那找到秦礼“新业务”的工作地址,便能知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了。可该如何找到呢,跟踪监视?秦礼如此机警,秦思心思缜密,怕是行不通,很可能会被发现。宋亦菲忽然想到,既然秦礼能在她钱包内藏匿定位器,她岂非也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番思虑,她决定从两方面入手,一是悄悄安装定位器窃.听器之类的东西,二是继续调查许杰在现实中的遭遇。
下午一点半,宋亦菲在同城网上搜索购买定位器,定位器与佛牌内的类似,窃.听器则有多种,经过店家推荐之后,她买了一个造型与香烟一模一样,具备录音与窃听双功能的,称之为录音香烟。她付了加急运费,两小时之内送达。在等待期间,她故技重施,让大姐帮忙开门,再次离家,去往许杰的家庭住址调查询问。
许杰在精神病院登记的住址并非秦思目前所住的地方,宋亦菲觉得蹊跷,才将其记了下来。地址在本市南区。宋亦菲坐出租车前往之后,发现该小区被划为拆迁区域,墙壁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周围小区也全都要拆。
宋亦菲在小区门口的广场上找几个阿姨套近乎,通过询问得知,从三年前这里就已经归为拆迁区域了,但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动工,不过最近听说快了。
宋亦菲在附近转悠了一会,熟悉了一番环境,才进入小区,来到五楼,找到门牌号,在楼梯口悄悄观察,见房门比较干净,门上也没贴什么小广告或费用清单之类的,不像是几年没住人的样子。
宋亦菲走近门前,侧耳倾听,里面隐隐有说话声,突然,房门一响,打开了一条缝,宋亦菲赶紧上楼藏起。片刻后,房门打开,秦思走了出来,屋内似乎还有别人,秦思说了一句话,对方回应了一声。这里是老小区,没有电梯,秦思走楼梯下楼。宋亦菲躲在楼上,通过楼梯间的缝隙看到了秦思下楼的整个过程。
秦思来这干什么?屋内的人是谁?为什么住在许杰家?
宋亦菲一时想不通,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秦思应该还有其他身份。
此时是下午三点半,购买的定位器和录音香烟已经到了,宋亦菲不再逗留,坐车回家,取了定位器和录音香烟之后,再次让大姐帮忙反锁上门。
当宋亦菲研究好如何使用定位器和录音香烟之后,已是下午五点半,秦礼回来了,带来了食品,宋亦菲赶紧到床上躺着,佯装才醒。秦礼热好中药,宋亦菲正准备喝时,胃部忽然一阵翻涌,去洗手间呕吐了起来。
“怎么回事?”秦礼在洗手间门口问。
“我也不知道……”宋亦菲记得三天前的半夜也曾这样吐过一次。
吐完之后,宋亦菲返回客厅,当着秦礼的面喝了中药,然后开始吃饭,秦礼去阳台接电话,宋亦菲趁其不注意,从秦礼外套中取出香烟,香烟剩下半盒多,她从中间取出一支,换成录音香烟,大小和颜色相差无几,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弄好之后,宋亦菲将饭菜弄乱,和秦礼说下去扔垃圾,不待秦礼回应,便提着垃圾袋出门了。出门之后,她坐电梯直奔停车场,先扣嗓子眼将中药吐出来,再将纽扣大小的定位器用双面胶黏在汽车底下,然后快速上楼。推开家门,发现秦礼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烟盒,一边手拿着打火机,直直地盯着她。
宋亦菲愣在门口,感觉心脏停止了跳动。
秦礼眉头一拧,打着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用力吸一口,烟头忽明忽暗。
宋亦菲犹如渡过一劫一样,松了一口气,。
“能不出门尽量别出门。”秦礼叼着烟道,“尤其最近几天。”
“为什么?”宋亦菲问。
“郑保松还被被抓住。”秦礼靠在沙发上,“他可能会狗急跳墙。”
“好吧……”宋亦菲知道秦礼说的是假话,但她确实也害怕郑保松。
“今晚还加班吗?”宋亦菲将烟灰缸推到秦礼面前,顺势问道。
“加。不加怎么赚钱,怎么还债,怎么过上好日子?”秦礼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抱怨,面露愁容,似是连续加班有些累了,也可能是故意装给宋亦菲看的。
“老公辛苦了。”宋亦菲帮秦礼捏肩,边捏边道,“我会把家照顾好的,让你安心工作。从明天开始,我学着做饭,以后你回家就有热饭吃啦。”
“不错。”秦礼点了点头,露出一抹笑容,似是对宋亦菲的觉悟感到满意。
晚上六点半,秦礼去加班了,将门反锁上了。
宋亦菲迅速拨打大姐电话,让大姐来开门。定位器上的红点显示秦礼确实去了公司,车停在公司楼下。宋亦菲乔装打扮,下楼打车,直奔秦礼公司,看见了秦礼的车,她藏在树后,戴上窃听耳机,一边窃听,一边静观其变。
几分钟后,一辆车驶来,停在路边,秦礼上了那辆车。
窃听耳机中传来了秦礼的声音。
“这个靠谱吗?”秦礼问。
“当然。”是秦思的声音。
果然和秦思有关。
宋亦菲想到,秦礼经常和备注为领导的人通话,那个领导,会不会就是秦思?
秦思载着秦礼朝西而去,宋亦菲打了一辆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十多分钟后,秦思的车拐入一处公寓。宋亦菲下车跟着人流混进去,看见秦思的车停下后,秦思没下车,只有秦礼一个人下车。
秦礼左右环顾,进入公寓楼内。
宋亦菲感觉他们非常谨慎,她更不敢掉以轻心,从另外一侧迂回进入公寓楼,电梯前没见秦礼,她并未贸然上楼,而是躲在角落中等待着。
不久之后,秦礼下楼了,准确的说,是张宇。
秦礼换了一身装扮,皮衣皮裤马丁靴,连发型都换了。
如果不是宋亦菲一路跟随而来,又会以为是张宇,不是秦礼。
现在,宋亦菲终于可以确定,张宇就是秦礼,秦礼就是张宇,他们是同一个人。
秦礼刚才显然是上楼换衣服了。
这里是他们的办公地点吗?还是一个临时换衣间?
宋亦菲忽然想到,上次她和张宇会面的茶餐厅就在这附近,当时张宇离开后,她过了几分钟给秦礼打视频电话,秦礼接通时,人已在公司,且换成了正常装扮。很可能当时秦礼就是在这处公寓内完成的换装,公寓内的环境应该和他公司的环境类似,正因此,宋亦菲才相信了秦礼。
诸多疑点,在此刻得到了解释。
秦礼走出公寓后,并未坐上秦思的车,而是在外面打了一辆车,向北而去。
宋亦菲一时不知该盯谁了,刚才耳麦中也没传来秦礼的声音,只有一个开门声和关门声,以及一个点燃打火机吸烟的声音,其余什么声音都没有。
幸好窃听装置是放在香烟盒里的,若是放在衣服内或其他地方,要么被发现了,要么被替换了,而香烟即使秦礼假扮成张宇,也只抽御风牌的。
短暂思索,宋亦菲决定跟踪秦思,窃听秦礼。
她在公寓门口等待了十分钟,秦思驱车出来,向南而去。
宋亦菲看着秦礼和秦思各奔南北两侧,再联想他们中途三次换车,两次换地点,脑中不由想起一个词:狡兔三窟。
他们越谨慎,越证明此事非同寻常。
宋亦菲坐车跟在秦思后方,另外一边,秦礼似是到了一个餐馆,有服务员询问的声音传来,片刻后,传来秦礼的声音,说他叫张宇,是素姐介绍来的,接着传来女人说话声,声音太小,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随后,秦礼问了一些女人老公的事,称呼女人为郑女士,然后开始听女人说话,女人一边说,一边哭哭啼啼起来。
宋亦菲本以为秦礼是去和女人线下约会的,看来并非如此。
难道他是去当小三?亦或一夜情人?
宋亦菲一时没想通,但她意识到,秦礼收入短期飙升,肯定不仅是约会相亲那么简单,应该还有其他来钱路子,他表面是和女人约会,实际在干其他事。
怪不得宋亦菲去找那三个和张宇约会过的人询问时,他们都不愿多说,想来应该是他们自身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亦菲一边窃听着秦礼的动静,一边关注着秦思的去向。秦思一路向南,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宋亦菲下午来过的那片区域,她推测,秦思应该是要去那个拆迁小区。不过,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在距离那个拆迁小区一公里左右,秦思将车停下了,足足过了五分钟,秦思才下车,戴上帽子和眼镜,换了件浅色外套。
秦思沿路边徒步前行,看她的路线,应该正是去那个拆迁小区。
秦思走走停停,十分谨慎,宋亦菲不敢跟太近,但这是一条直路,要么不跟,要跟大概率会被发现。宋亦菲这才明白,秦思为什么会在那停车,就是怕被人跟踪。宋亦菲不想冒险,并未跟上去,毕竟她已知道秦思要去哪。
宋亦菲朝反方向走去,在路口打了一辆车,迂回至拆迁小区另外一个门,混进去之后,来到五楼,就在她想贴在门上倾听的时候,楼下传来脚步声,她低头一看,正是秦思,她赶紧上楼,秦思似是听到了动静,驻步抬头观望。
宋亦菲贴在六楼拐角处,该栋楼一共六层,再往上无法通行。宋亦菲听见秦思在五楼略微停顿,然后朝楼上走来,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宋亦菲心坎上,踩得她心焦火躁,她知道一旦被秦思发现,不仅前功尽弃,还会引发连锁反应。
眼看秦思就要拐上来了,这时,靠近楼梯的一家门忽然打开,里面探出一只手,一把将宋亦菲拉了进去,宋亦菲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拉进门内,房门迅速关上,一只手捂住宋亦菲的口鼻,做出噤声的手势。
外面传来秦思的脚步声,在楼上站了一会,没发现异常,便下楼了。
宋亦菲这才抬起头,望向眼前人,是一名男子,戴着口罩,穿一身黑衣,一双狭长的眼睛正盯着她,目光复杂。宋亦菲不由挣扎后退,她虽然尚未看到男子的正脸,但已意识到,此人应该是郑保松。
“别害怕。”男子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苍白瘦长的脸,以及下巴上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不是别人,正是郑保松,郑保松见宋亦菲似是要呼叫,捂紧她的口鼻,将她压在墙上,说道,“你冷静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亦菲犹在挣扎,相比秦思和秦礼,她更怕郑保松,她万万没想到,查着查着,竟然又掉入了郑保松的圈套,又被他抓住了,她只想大声呼叫,让秦思来救她。
“那份名单是我给你的。”郑保松压低声音道,“绑架你的人不是你,是秦思和秦礼。秦礼假扮成我,和秦思一起自导自演了一出绑架戏,目的是想在你心理崩溃时借机控制你,同时掩盖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如果不是我用那份名单引导你,你早被他们洗脑了,他们的计划也就成功了。”
宋亦菲听到这,意识到郑保松说的和她这几天查到的结果一致,她稍微冷静了一些,但还是很害怕,依然小幅度地挣扎着。
“你看我这样,能绑架你吗?”郑保松用目光示意宋亦菲去看他的右腿,宋亦菲低头望去,见郑保松小腿上绑着夹板,他整个身体重量都压在左腿上,右腿像是拖在地上一样,软绵无力。郑保松声音中带着一丝恨意地道:“这条腿基本废了,更别提半个多月前了,根本走不了路。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引导你去调查。”
“你能查到这,应该已经知道了大概。”郑保松继续道,“其实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害你。七月份的时候,你第一次看见我时,我并非是在跟踪你,其实是在跟踪秦思,恰好被你看见了,我怕引起秦思怀疑,才顺势跟踪了你,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其实,我的真正目标一直是秦思,准确的说,是秦思背后的那个人。”
宋亦菲越听越心惊,但仔细回想,如果郑保松并非绑架她的人,那他确实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唯一两次接近她,也只是递纸条试图阻止她结婚而已。
宋亦菲冷静下来,喉见发出轻微闷哼声,示意她不会再挣扎。
“他们就在楼下,我好不容易才查到这,租了这里的房子,你可别把我的计划搞砸了,这对你同样重要。”郑保松缓缓松开捂着宋亦菲的手,“你应该很清楚,如果我真要对你做什么,两年前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宋亦菲知道郑保松此话不假,这也是她一直对绑架案持怀疑态度的原因之一。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宋亦菲被松开后,第一时间问。
“最开始我不确定秦思和那人有没有关系。等我查到一些线索后,想提醒你,但你对我成见很深,而且秦思和秦礼已经有所防备,我知道如果我那时告诉你,你不仅不会信,还会联合秦思秦礼一起对付我。”郑保松坐在椅子上,将一条腿横在沙发,“在秦家村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例子,没人会相信我,即使是警.察。”
“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宋亦菲对郑保松还是感到惧怕,她靠近门边,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试着拧了一下,门能打开。
“说来话长,你要想走,现在就可以走,你要想听,就离我近点。”郑保松道。
宋亦菲犹豫了一会,随后将房门关上,拿了一把凳子,坐在了沙发斜对面。
“说吧。”这似乎是宋亦菲第一次正视郑保松的脸,他的脸很白,白的有点不正常,他的目光阴郁,内蕴一丝沉痛和苦楚,两人目光相撞时,宋亦菲尚未避开,郑保松就先行避开了,显然,他不想,或者说,不敢和宋亦菲对视。这种不敢,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内敛的羞怯,显然,即使两年过去,他还是没放下这份情感。
“两年前,那时我对你还十分迷恋……”郑保松轻咳一声,扭头望向另外一侧,略微停顿,他继续道,“我很想得到你的真心,想和你在一起,但求之不得,我变得痴狂,变得执迷,从网上寻找攻略,阴差阳错和一个恋爱导师联系上,对方教了我几个小方法,果然起到点作用,但进阶教程需要交费,我当时有些上头,先后交了两次钱,然后和那个恋爱导师见了面,她当面指导我,效果显著,她承诺一个月之内帮我搞定,从头到尾全方位打造我,手把手教学,制造邂逅机会,设计对话台词,包装形象人设等。她非常自信,又极具蛊惑性,让我迅速对她产生了信任。我没有犹豫,拿出了全部积蓄给她,但根本不够,我又按照她的建议,从网上借贷多次,都给了她,让她打造我,然后——她消失了。”
郑保松苦笑一声,望着窗户,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窗帘拉着,什么都看不到,他的眼睛里闪过无奈悲哀的光芒,随后转为痛楚,他长叹一口气道:“她消失了,我却背上了沉重的债务……从那之后,我意志消沉,几度自杀,但最终熬过来了。我意识到,我被她骗了,我报警,但警察反而说我的不是,我等了几个月之后,警.察依然没找到她,我实在不甘心,开始自己调查,我要拿回我的钱,我要让她付出代价!”说到最后,郑保松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恨意。
“事情就是这样了。”郑保松深吸一口气,总结般地道,“很可笑吧?”
宋亦菲没觉得可笑,反而觉得可怕。想不到郑保松当年为了能和她在一起,竟然付出了这么多,不仅身心受创,还被骗光了钱财。这是一种怎样的执念?
“那个骗你的恋爱导师……就是秦思吗?”宋亦菲问。
“不。那个人叫素姐。”郑保松从茶几上拿起一张素描画,递给宋亦菲,“就是她。”
宋亦菲接过画纸,一看之下,立马认出,正是警.察前几天给她看过的那个女人,长头发、厚嘴唇、高鼻梁,原来她就是素姐。宋亦菲迅速想起,秦礼刚才去和女人见面时,说他是素姐介绍来的,难道也是此人?
“她是谁?”宋亦菲问。
“我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或者说她有好几个名字,有时叫张素素,有时叫王素素。两年前她多次行骗,被警方追踪,从那之后就隐姓埋名,行踪飘忽不定,专做幕后生意。我找了她一年多,都没找到,但我知道,她目前正在和秦思联系,秦思现在干的事情,就是她在背后指使,提供资源。”
“她们究竟在做什么……”宋亦菲再次问。
“行骗。说的准确点,是感情诈骗。有几种方式,一种是为单身男女提供专属追求服务,一种是为已婚男女提供挽回服务,还有一种是为图谋不轨的已婚男女提供毁掉另一半的技术支持。但不管是哪种,行进到最后,都是为了骗取钱财,而不是真的提供服务。简而言之,他们就是打着情感服务幌子的诈骗犯。
“竟然是这样……”宋亦菲实在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在做这种事,首先这种事本身就游离在灰色地带,并非正规婚恋服务;其次他们在服务过程中,会引导对方不停交钱,寻求更高的指导,直到最后,卷钱跑路。由于求助者本身目的就不大光彩,所以也不好报警,而不持续交钱的人,损失并不大,也没报警的必要。
“素姐消失一年多之后,找上了秦思,让秦思在正面,她在幕后,两人合作,卷土重来。”郑保松深吸一口气,“据我所知,她们是从九月份才正式联手的,目前还处于筛选客户阶段,一旦规模盘起来,会是暴利。秦思本身就是干婚恋出身的,对这一块很熟悉,上手很快。而且,我查到,秦思和素姐几年前就认识了,都曾在千缘网上当过红娘,两人还是老乡。”
宋亦菲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我结婚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跑去秦家村?”
郑保松道:“是秦思和秦礼说,素姐要去你婚礼的,我不想错过抓住她的机会,才跟去。除此之外,其实我还是想阻止你结婚的,但我没有证据证明秦礼秦思骗了你,只能先给你写纸条提醒,想延缓过程,等抓住素姐之后再和你说,没想到,他们在结婚前一晚,差点把我害死,幸好我命大,只折了一条腿。”
略微停顿,郑保松继续道:“所以,现在已经不仅是钱的事了,还是命的事,是腿的事,也不仅是素姐了,也是秦思和秦礼,你说我能不查到底吗?”
宋亦菲问:“你的意思是……秦礼秦思在结婚前就骗了我?”
郑保松道:“我怀疑秦礼看中你之后,秦思从婚恋网上拿到了你的资料,按照你的性格和喜好,从头到尾包装了秦礼,设计了你们的见面过程,约会对话等。可以说,从头到尾,秦礼都是设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你。这和我两年前花钱找素姐给我量身打造的策略很像,只不过我的是半成品。”
宋亦菲的心在抽痛:“你是说……秦礼是设计好让我喜欢上他的?”
郑保松点头道:“你难道没发现,结婚后,秦礼就变样了吗?”
宋亦菲确实有感觉,婚后秦礼不仅生活习惯变了,连说话方式也都变了。
郑保松接着道:“但我没有证据,全都是推测。我若一开始就告诉你,你肯定会觉得我才是骗子,是蓄谋搞破坏,反而会联合秦礼整治我。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给你名单,让你自己去查的原因,只有这样,你才会真正相信我说的话。”
宋亦菲颓然坐在椅子上,感觉身心都被掏空了,有种恍惚感,觉得不真实,却又真切意识到,郑保松说的就是真的,这和她查到的内容完全匹配得上。
“他们就在楼下,你为什么还不报警将他们抓起来?”宋亦菲愣愣地问,她似乎都没意识到,如果真报警,抓的人可是她老公和姐姐。
“因为没有确凿证据。他们十分谨慎,根本没有固定办公地点,要么在车上,要么在临时居所,而且服装、道具、资料都是分开放的。即使知道他们在楼下有个巢穴,也无济于事。我也是上周才找到机会搬到这,我现在干的事情,就是等待机会拿到证据,但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会换巢穴。”郑保松忽然望向宋亦菲,沉声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帮你?”宋亦菲有些愣神,思维还没从刚才的吃惊中缓过来。
“你帮我拿到证据。”郑保松道,“既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怎么帮?”宋亦菲问。
“潜伏进去,取得信任,拿到证据。”郑保松显然早已想好。
宋亦菲此时才真正明白,其实,这些事件背后,是一场郑保松和素姐的隐性较量。
她低下头,思索了一会。
这一次,她要为自己做主。
郑保松也好,素姐也罢,都与她无关,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还原最真实的自己。
宋亦菲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秦礼:秦礼,我已经知道你干的事情,我知道你此时正在和郑女士交谈,我知道你根本就没加班,而是和你姐一起搞副业,帮别人解决情感问题,你之所以瞒着我,是怕我不理解你,阻止你,但你想错了,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庭,为了我们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我怎会阻止你呢?我们是一家人,没有我的支持,你始终是瘸着一条腿走路,我想帮你。
这条短信发完之后,宋亦菲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径直下楼,来到许杰家门前,敲响了房门。
敲了许久,一个男子才开门,三十岁左右。
“我找秦思。”宋亦菲开口道。
“这里没有秦思!”男子语气不爽,作势关门。
宋亦菲忽然想起此男子是谁了,正是她之前拿到张宇电话,打过去之后接电话的那个人,想必,他也是他们团伙的一员,应该负责接待之类的。
“我知道她就在里面。”宋亦菲道,“秦礼已经告诉了我一切,我是来帮她的。”
“帮她?”男子悄然看了一眼屋内,随即怒喝道,“你找错地方了!”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吧,毕竟这种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只有亲人最安全。”宋亦菲道,“而且,秦礼大部分时候是会面女性,如果客户是男性呢,要知道,男性在感情问题上投钱的概率更大,更容易被骗。”
话已至此,已透露足够多的信息,表明她确实知晓内情。
男子一时愣住,显然没想到宋亦菲竟然知道这么多。
秦思忽然现身在男子身后,将宋亦菲拉进屋内,机警地查看楼下楼下之后,关上房门,将宋亦菲逼至墙角,神情严肃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秦礼告诉我的。”宋亦菲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直视着秦思的眼睛。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秦礼继续问,语气严厉。
“秦礼今晚去会面郑女士了。他最近两个月收入飙升,就是因为在帮别人处理感情问题,但表面是处理,实际是怂恿他们交钱买教程。”宋亦菲早已想好应对话术,她知道面对秦思,绝不能露怯,为了展现自信,她反问了一句,“还需要我多说吗?”
秦思正欲再问,手机来了电话,宋亦菲用余光看见备注号码为:一号员工。
秦思走向卧室接电话,宋亦菲补了一句:“他怕被你责怪,可能会拒绝承认。这都是他昨晚在家喝多了酒之后告诉我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一家人,你们不可能一直瞒着我,有我帮你们,绝对会让收入更上一层楼。”
秦思用锐利的眼神盯了一眼宋亦菲,进入卧室,关上了门。
宋亦菲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脸上努力保持着平静,她不知道秦礼会和秦思怎么说,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相信她,她忽然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但事已至此,必须速战速决,拖得越久,他们越会发现破绽。今晚,就是最好的机会。
很快,秦思走了出来,在客厅来回度步,做沉思状。
“亦菲,这可不是一般的事。”秦思忽然开口,“你说句实话,你能接受吗?如果不能接受,我们从今天开始,金盆洗手,不干了,老老实实过日子。其实我们本来就没想要干这种事,也是被债务和生活逼的,但相比钱来说,我们更珍惜你。”
秦思语气真挚,说的就像真的一样。如果宋亦菲不是早已知晓内情,可能又要被蛊惑和蒙骗了,她不得不佩服秦思在骗人方面的能力。
“我爸就是被债务活活逼死的。”宋亦菲有感而发地道,“我和秦礼结婚后,不仅掏空了我爸妈的积蓄,还欠下我二姐四十多万,欠你十几万,房子加车子还有一百多万的贷款。要不是秦礼这两个月挣得多,我们早跨了。我已深知金钱的重要性,没有钱,活着简直就是行尸走肉。”
秦思紧盯宋亦菲,似在观察她说的话是真是假,片刻后,秦思问:“你确定你知道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吗?”
宋亦菲言简意赅地道:“以情感指导的名义骗钱。没错吧?”
秦思的脸色有些难看:“不是骗。我们提供方案,对方觉得有效,才给我们钱。”
宋亦菲感觉秦思似是相信她了,赶紧趁热打铁:“我的理解可能有误,但秦礼昨晚已经说了大概的情况,我也是想了一天之后才下定决心和你们一起干的。”
秦思凝眉道:“你先回去吧,等我想好了之后再说。”
宋亦菲没想到秦思如此谨慎,她走至门口,扭头道:“思姐,你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没把我当家人吗?都到现在了,为什么还不让我参与?相比成为一个乖孩子,我更想成为你的左膀右臂,成为一个对家庭有用的人。”
说罢,开门要走。
“等等。”秦思喊住了她,语气缓和了许多,“如果你真能来帮忙,正好解决了我们目前人手不足的问题。我前几天其实已经和秦礼讨论过,想着怎么和你解释这件事了,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开明。早这样多好。”
秦思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拉住宋亦菲的手,将其按在凳子上。
“这位是秦江,也是老家人。”秦思站在宋亦菲背后,双手捏住宋亦菲的肩膀,介绍道,“我们这个公司啊,目前只有三个人。哦,不,还有一个素姐,是我们的总指导。但人贵在精,不在多。我们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可谓钱途无量。”
宋亦菲环顾房间,简简单单的家具,除了两台电脑之外,什么都没有。
宋亦菲一边点头附和,一边开始在脑中盘算着该如何取得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