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宋亦菲都在道歉。
回到家,秦礼歪坐在沙发上,宋亦菲靠在他身侧,继续道歉。
她的道歉中带着一丝惶恐,她不想将事情闹僵,不想让秦思出马教训她。
“能听话吗?”秦礼再次问,这已是他今晚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绝对能!”宋亦菲信心满满,像是在刻意表现给秦礼看一样。
“我姑且信你一回。”秦礼用力握了握宋亦菲的手腕,这动作,让宋亦菲想起了秦思,此前都是秦思这么握着她,现在换秦礼了,比之前更用力。
“那你能别这么严肃,这么凶巴巴的吗……你好好说,我会听的。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你都没有讲笑话了,总是板着脸……”宋亦菲怀念从前那个嘻嘻哈哈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大秦子,如今的秦礼,有点像年轻时的父亲,让她心生惧怕。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也许从婚礼之后就有迹象了。
“还不是因为你!”秦礼责备道,“要不是你疑心病,四处调查,导致被郑保松绑架,让我们整天担惊受怕,我至于这样吗?大家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我知错了,以后我不那么做了,你别这么凶了好不好?”
“看你表现吧。”
宋亦菲见秦礼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伸手抱住秦礼的肩膀,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有种刺刺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扎着,她努力去疏导,可无济于事。她很快就意识到,是因为她抱着秦礼的时候,没有从前那种欣喜感和温暖感了,她不愿承认,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们刚吵完架的缘故,如果这也算吵架的话。
这时,秦礼来了电话,宋亦菲看见来电显示是:领导。
秦礼起身接听,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阳台。
很快,秦礼便回来了,摊开双手道:“看吧,我又得去加班了。”
秦礼皱着眉头,神情黯然,应该是连续加班让他有些累了。
宋亦菲不由心疼,起身抱住秦礼:“老公辛苦了……”
秦礼弹了一下宋亦菲的额头,露出一抹浅笑:“知道老公辛苦就行,在家老老实实的,别再让我到处找你了。”
宋亦菲这才有了点之前打打闹闹的感觉,她并拢双脚道:“遵旨。”
秦礼拿了外套,正欲出门,宋亦菲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今晚怎么找到我二姐家的?我记得我没和你说我去了二姐家啊。”
不待秦礼回答,宋亦菲便自己想明白了:“你先去了大姐家对不对?”
秦礼微微一愣,点头道:“是的。婚宴邀请名单上有你两个姐姐的通讯地址。”
宋亦菲笑道:“你还挺聪明的。”
秦礼转了一个话题:“别忘了喝药。需要我给你加热吗?”
宋亦菲摆了摆手:“你快去赚钱吧。我自己来,保证喝完。”
秦礼走后,宋亦菲立刻去热了中药,用手机拍下她喝药的整个过程,将视频发给了秦礼,秦礼很快回复:菲菲真棒!
秦礼的夸赞,让宋亦菲觉得只要她乖乖听话,一切就会回到从前那种状态。
也许是中药的安神作用,也许是她今天忙了一天实在太累了,过了一会,她便开始犯困了,眼睛酸涩,看东西重影,全身软绵没力气,她捏着手机,迷瞪着双眼走进卧室,临睡之前,她看见了二姐发来的消息。
“你给我的那块年糕,我始终记得。”
她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或者说,她没想起和这句话相关的事。
手机的光亮刺的她眼睛疼,她将手机扔在床头,长吁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当宋亦菲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半,她隐约闻到了一股烟味,环顾卧室,发现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她搓了搓眼睛,认出是秦礼,秦礼一手拿着手机发消息,一手叼着烟,烟雾从阳台门的缝隙中钻进来,钻入了她的鼻子。
宋亦菲立刻想起了“御风”牌香烟,由香烟想到了她在海鲜店看到的场景,接着想到了精神病院和许杰。她前天晚上已经按照精神病院的流程在网上预约了会面,规定是两个工作日内回复,但两天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应该是没通过。
她记得很清楚,预约流程介绍中写得很清楚,只有亲属才能见面。
既如此,宋亦菲便决定彻底放下,不再管精神病院,也不再管许杰。从此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得糊涂些,简单些,反而自己舒坦,身边人也轻松。
宋亦菲本想起身劝秦礼别抽烟了,考虑到秦礼大半夜还在工作,着实辛苦,这个家要是没有他支撑,早跨了,她还能要求什么呢?
宋亦菲翻了一个身,想继续睡,但胃部忽然一阵翻涌,她急忙起身,小跑着进入洗手间,哇哇呕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秦礼站在门口。
“我也不知道……”宋亦菲擦干嘴巴,觉得吐得莫名其妙,难道是因为烟味?
秦礼似是收到一条重要消息,都没问宋亦菲是否去医院,一边低头回复着,一边走回了卧室。过了一会,秦礼的声音才从阳台方向传来:“好点了吗?”
宋亦菲轻声回答:“好了。”
上床后,宋亦菲翻了几个身,很快又睡着。
她都不知道秦礼是什么时候上床的,甚至不知道秦礼有没有上床。
当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八点,秦礼都走了,她的头晕晕沉沉,来到阳台上,发现地上有好几个烟头,秦礼已经不加遮掩,连烟头都懒得清理了。
香烟都是一个牌子:御风。
宋亦菲已经有些麻木了,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她将烟头扫干净,收拾一番后出门上班。当她晕晕乎乎到达公司后,才想起豆豆和诺诺,急忙打电话给大姐。
“大姐,你那边情况如何了?”宋亦菲用手指揉搓着眼睛。
“我昨晚和李登明谈了,但还没达成一致。刚才亦青也给我打电话了,她现在不上班,我让她帮忙送豆豆和诺诺去上学,我下班后再去接他们,只能先这样。”
“好吧……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宋亦菲问完后,才想起秦礼不喜欢她到处没事找事,她心里有些挣扎,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幸好大姐说没有事。
随后,宋亦菲想起今天下午要带父亲去祭拜母亲,还得回老家。她和大姐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姐表示支持,说带父亲转悠一下,能让父亲心情好一些。
挂断电话后,宋亦菲本想给二姐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犹豫了一会,还是作罢,她昨晚刚答应了秦礼,她不想食言而肥,必须做到承诺的那些,乖乖听话。
宋亦菲正在考虑着何时去请假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她点开一看,竟然是那家精神病院的会面审核通知,短信中赫然可见四个字:审核通过。
宋亦菲一时愣住,她都没抱任何希望了,竟然审核通过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立刻拨打了精神病院的电话确认此事。
一番询问后,对方告诉她,她提交的个人资料经过系统审核,确认她和许杰是亲属关系,正因此,才同意了她的会面申请。
宋亦菲十分惊讶,询问对方是否搞错了,对方说关系甄别由系统自动判定,数据对接的是派出所户口登记的实时数据,不可能出错。
宋亦菲愈加惊讶,试探性地问她和许杰是什么亲属关系。对方怀疑她在捣乱,骂了她一句,便挂断了电话。宋亦菲再打过去,没接。
宋亦菲完全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连许杰是谁都不知道,竟然和许杰是亲属关系?
她翻看短信,发现会面时间是在今天下午一点半到四点半之间。
她纠结许久,最后反问自己,如果不去见一面这个许杰,自己是否会留下遗憾?答案是肯定的。于是,她立刻起身,去请了半天假。
对于她的请假,领导只是叹了口气,连问都没问,直接批了。
宋亦菲有种即将被辞退的感觉,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顾眼前再说。
宋亦菲在公司待到十二点,然后坐车先去了父亲家,想赶在与许杰会面之前,看看父亲今天的状态,再决定是否带父亲去看望母亲和回老家祭拜。
“爸,今天感觉如何?”父亲正坐在窗前,望着外面。
父亲略微歪头,喉间发出两个模糊的字,听不清是什么。
宋亦菲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叠纸,上面横七竖八地写着许多字,看来父亲练字的频率增高了,她感到惊喜的同时,也感到奇怪,母亲活着的时候,父亲经年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母亲才去世没多久,父亲怎么就又散步又练字了起来?
但不管怎样,父亲恢复了一些生机,都是好事一件。
“今天还想去看望母亲吗?”宋亦菲扶着轮椅,望着父亲的侧脸。
父亲立刻点头,睁大眼睛看着宋亦菲,神态坚决。
“那我们下午四点左右出发,先去看母亲,再回老家。”宋亦菲道,“信我已经帮你寄了。”
父亲嘴唇轻抿,露出一抹欣慰笑意。
有了昨晚的教训,宋亦菲没有贸然行事,她先给秦礼打电话,说了父亲的需求,征求秦礼的意见。由于是去看望死者,秦礼倒也无话可说,只叮嘱她注意安全。
带父亲出远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需要一辆车,可现在她家的车都是秦礼在开,她每天坐公交上下班,她给大姐打电话,询问是否能借她的车一用。
宋亦澜欣然同意,告知了一个位置,让她过去取车钥匙。
宋亦菲来到目的地,见到大姐之后,由于大姐还在工作岗位上,她们并未多聊,宋亦菲拿了钥匙便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大姐,昨晚秦礼去找你的时候,态度没有不好吧?”她想帮秦礼挽回一下在两个姐姐心中的形象,因为她觉得昨晚秦礼对二姐的态度不是很好,全程连声二姐都没叫。
“秦礼昨晚没找我啊。”宋亦澜道,“我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也没给你打电话?”
“没有啊,怎么了?”
宋亦菲觉得不对劲,但一时没想通,便道:“没什么。你忙吧,我先走了。”
宋亦菲开着大姐的车,准备直接去精神病院,半路上的时候,无意间瞥见自己的手提包。上一次,为了不让秦思知道她的行踪,在去精神病院之前,她将手提包放在了父亲家,手机全程关机,事后秦思的确不知道她去了精神病院。
但之前她去东郊派出所,以及昨晚去二姐家,她的行踪却全被知道了。
难道秦礼在她手机里安装了定位软件?
宋亦菲觉得这事必须先搞清楚,否则就算去了精神病院,还没等见到许杰,就会被秦思秦礼知道,被他们揪回来,她的计划便会全部泡汤。
她将车停在路边,翻看手机中的每个软件,没发现异常。
她又将手提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仔细观察,没发现异常,她翻看钱包,里面除了银行卡、装饰小物件、现金之外,还有一个东西异常显眼。
佛牌。
佛牌椭圆形,长约四厘米,厚约一厘米。
这是宋亦菲高烧出院后,秦礼专门去青灵山上求来的,是开了光的,可以驱邪庇佑,正面上刻着四个篆体:平安顺遂。
她记得秦礼曾郑重叮嘱过:千万不要把它搞丢了,否则会起到反作用。
从那时起,她就一直将佛牌放在钱包内,从未拿出来过一次。
她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她自己的,唯独这个佛牌不是。
而且,佛牌看起来比普通佛牌要厚一点。
宋亦菲反复观察,愈发觉得这个佛牌模样古怪,她轻敲佛牌,贴耳倾听,里面似是中空,发出的声音略有不同,她犹豫了一会,最终决定将其打开看看。
一番尝试后,她用钥匙尖将其撬开了。
佛牌里面有一个指甲盖大小,四四方方的小东西,塑料材质,上面什么文字符号都没有,用双面胶黏在内侧,类似于一个芯片。
不是定位器,还能是什么?
怪不得他们能知道她的行踪,怪不得秦礼要叮嘱她时刻将佛牌带在身上。
原来,里面藏着一个定位器!
宋亦菲心中泛起阵阵寒意,她觉得这种行为实在太过分,虽然她能理解秦礼秦思是为了保护她,怕她出事找不到她,但没必要这样吧,这不仅侵犯了她的隐私,还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她的自由。
就算为了保险起见,有安定位器的必要,也可以告知她一声啊,她不会反对,毕竟郑保松还没被抓住,她确实处于危险中,安个定位器,所有人都放心。
但秦礼不仅没告诉她,还撒谎,将她蒙在鼓里。
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宋亦菲心中五味杂陈,又愤怒又难过,还夹杂着无奈和悲伤,诸多情绪袭上心头,她想打电话质问秦礼,拿起手机又放下,她能想象得到秦礼会如何解释,她不想听那种没有意义的解释。一番思虑后,她决定装作不知,待去过精神病院,见了许杰之后,将名单的事彻底了结,再和秦礼摊牌。
宋亦菲不再瞻前顾后,驱车返回父亲家,将手提包放下,然后直奔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