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澜打开家门之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说服李登明抵押房子贷款的事。
今天下午,宋亦青不声不响地缴了十万,让宋亦澜心中五味杂陈,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也许是觉得她作为大姐,却没能起到带头的作用而自责吧。
步入客厅,宋亦澜发现屋内干净亮堂了许多,她定睛细看,地板一尘不染,窗户透明发亮,所有家具就像焕然一新了一样,十分干净整洁……
主卧的门嘎吱一声打开,李登明探出半颗脑袋,朝宋亦澜招了招手。
宋亦澜进去后,李登明迅速关上了门。
“你说怎么办吧?”李登明沉声问。
“什么怎么办?”宋亦澜不明所以。
“他没走啊!”李登明陡然提高音量。
“谁?”
“还能是谁!你让他进来,现在他不走了,还把这当成家,洗洗刷刷的,你都看见了,家被他搞成什么鬼样子了!”
“难道清洁不是你做的,是你继父做的?”
“肯定啊!”
“他还在?”
“下午五点半就回来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进的屋。”
“那你怎么没赶他走?”
“我……”
“你不敢?”
“这事是你搞出来的,你去解决!”
“你报警说有人私闯民宅不就完了?”
“宋亦澜,你故意的吧,你觉得警察会管?警察说不定还会把我骂一顿!”
宋亦澜轻笑一声,她已看出来,李登明是害怕他继父的,这种怕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所以即使他继父老弱病残了,李登明还是害怕。
“行,我去说说吧。”宋亦澜尚未想好该如何处理这件事,虽然她有心用老头制衡一下李登明,但让其长期住在这,显然不妥。
宋亦澜来到书房前,尚未敲门,老头就打开了门,低着头,局促地搓着双手。
宋亦澜进入书房看了看,发现书房也很干净,床铺整齐,归置有方,再看老头,也比昨天干净了许多,衣服虽然还是那件,但没有味道了,显然是洗了。
“这是今天赚的钱……”老头将一张五十元人民币递给宋亦澜,含糊不清地道,“第一天,不是很会……”
宋亦澜摆手道:“钱是你赚的,你自己拿着。我昨天和你说好了,今天就走,你怎么又来了?”
“我没地方去……”
“那地方不是提供住宿吗?”
“要干满一个月才行……”
宋亦澜看见老头可怜兮兮的神情,再看老头一直举着那五十块钱,联想老头在家里干了这么多家务,也是一时心软,说道:“那你这一个月就暂时住这,但不要再干家务了,你就好好赚钱攒钱,家里的任何事,都别插手,明白吗?”
老头感激的差点流出眼泪:“我明白……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宋亦澜点了点头,也觉得自己这事处理得十分妥帖。
宋亦澜返回卧室,和李登明说了她的决定。
李登明听完后,神情激动地道:“宋亦澜,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宋亦澜道:“就住一个月,你激动什么?!他是你爹,你要不满意,现在就去赶他走,我绝不拦着!事事都要我出面,真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李登明脸色赤红,陡然提高音量:“他是个杀人犯!”
“杀人犯?谁?”
“我继父。”
“怎么可能!”
“不信你自己去问。”
李登明说完之后,像是忽然感到寒冷一样,身子瑟缩了起来。
宋亦澜的第一反应是李登明在撒谎,但见李登明神情严肃,不像撒谎的样子。
“杀人犯怎么没被抓起来?”
“他早被抓了,当年被判的无期,在监狱里坐了二十多年牢,这是刚出来。”
“减刑?”
“肯定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
“当年的事,谁愿意去回忆?!”
李登明低下头,目光愤恨中暗含悲痛。
宋亦澜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相比制衡李登明,她更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全。她疾步来到书房前,敲开门,直接问:“你是不是刚从牢里出来?”
老头咽了口唾沫,嘴里吐出一个字:“是……”
宋亦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是不是杀过人?”
老头微微张口,似是要辩解,但又迅速合上,再次吐出一个字:“是……”
略微停顿,老头接着道:“但当年我不是有意的……我在牢里接受了二十多年的教育,早改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现在只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宋亦澜打断了老头的话:“别说了。你走吧。”
老头哑然失声,神情委屈又悲伤。
宋亦澜语气坚决:“立刻收拾东西,走。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家门口,否则我立刻报警将你抓起来。我说到做到。”
老头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宋亦澜,宋亦澜突然提高音量:“赶紧!”
老头被吓了一跳,拎起一个小塑料袋,弯腰快步离开。
宋亦澜站在大门口,说道:“我不知道你今天下午是怎么进来的,但我劝你一句,如果没经过我同意进这个家门,那就是私闯民宅,我同样会报警将你抓起来。”
老头一声没坑,走楼梯匆匆下楼了。
宋亦澜返回卧室,问李登明:“他当年是怎么杀人的,杀了谁?”
李登明的脸色忽然就变了,摇着轮椅去阳台,边走边道:“过去的事,别提了!”
宋亦澜感觉李登明反应有点大,正欲追问,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郭律师打来的,她佯装是工作上的事,步入客厅,斜靠窗边,低声道:“郭律师,什么情况?”
“匕首上的血迹dna对比出来了,不是李登明的。”郭律师道。
“难道——”宋亦澜立刻想到李登明的继父是杀人犯,“李登明杀人了?”
“不一定,但说明李登明可能是个隐藏暴力行凶者,这条线索我会继续查下去。”郭律师转而问,“你那边呢?支付信息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查到,这两天事情实在太多……”
“摄像头呢,装上了吗?”
宋亦澜拍了一下脑袋,这才想起监控的事。
“装上了,但忘了开,我等会就去开上……”
“好,记住别让他发现了。”
“对了,李登明的继父这两天来了,他继父当年是个杀人犯,坐了二十多年牢,才被放出来,你觉得李登明的事和他继父有没有关系?”
“有可能。原生家庭会影响人的一生。他继父住你家?”
“住了一天,已经被我赶走了。”
“这条线索说不定有用。”
郭律师思维敏捷,捕捉潜在线索的能力很强,她从宋亦澜口中得知了老头的模样,准备哪天去找到盘问一番。
宋亦澜返回卧室,发现李登明依然坐在窗台。她觉察出今晚李登明情绪低落,和前几天吆五喝六的状态完全不同,他一直遥望窗外,像在追忆什么。
宋亦澜难得清静,躺在床上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她在床上躺到晚上十点,然后去客厅倒了一杯温开水,水里下了安眠药,端到阳台,对李登明说:“进屋吧,别冻着。”
李登明嘴唇发青,脸上似有泪痕,扭头望向另外一侧,依然没说话。
宋亦澜轻拍李登明的肩膀:“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来,喝口水吧。”
李登明接过水杯,没喝,也没说话。
宋亦澜又问了几句,李登明都没理她,她转身离开,借机去客厅和书房将摄像头的位置调整一番,用手机链接之后,有了实时监控画面。
宋亦澜返回卧室时,发现李登明已经躺在床上了,杯子放在床头,是空的。
宋亦澜不动声色,关灯躺了下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传来了李登明的鼾声,鼾声最开始很小,后来逐渐变大,宋亦澜又等了十几分钟,才悄悄起身,摸出李登明的手机,用他的其余手指尝试解锁,试到第三次,解开了他的手机银行。
黑夜中,手机屏幕的光芒照亮了宋亦澜的脸,将她的脸映照的绿幽幽,她睁大眼睛,怀着激动又紧张的心情查看起来,支付条目很多,每个月都有几十条,很难立刻找出哪条可疑,她灵机一动,筛选出最近半年的支出条目,全部截图,再用微信发到她手机上,随后删除了李登明手机上的照片和聊天记录,全部做完,用了十几分钟,宋亦澜感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后背上的汗水都浸湿了衣服。
然而,就在宋亦澜准备关掉手机的时候,李登明忽地坐了起来——
宋亦澜吓得差点惊叫出声,急忙捂住嘴巴。
“人不是我杀的!”李登明突兀地说了一句,然后又躺了下去。
宋亦澜紧绷着神经,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等了几分钟,直到李登明的鼾声再次响起,她才将手机塞回去,躺下后,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全身松弛下来。
冷静下来的宋亦澜意识到李登明刚才说的那句梦话富含深意。
什么叫‘人不是我杀的’?
难道,有人以为他杀了人?
还是,他以为自己杀了人,实际没杀?
但不管怎样,都表明李登明似乎真和杀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