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恪特意挑了皇后的生辰宴揭开丞相的所作所为，他特意挑了这样一个所有王公大臣及其家眷都在的日子，就是为了不给容炎阊退路，不给皇帝选择的余地。他如此把皇帝逼到绝境，自然是大逆不道的，皇帝在心里对他意见很大，怒气只增不减。当然，皇帝也没有对他看顺眼的时候。只是他没有想到，都到这样了皇帝还能给容炎阊开脱。刑部奉命将那几个涉事的证人都抓了起来，其余大臣们也都纷纷散了，谁也不敢多议论什么，大家很有默契的静静走开。连皇后也紧跟着盛怒的皇帝去安抚他去了。大殿里只剩下周瑾恪和容笙。周瑾恪没说话，容笙也静静在旁边站着。亭亭而立的太子妃和挺拔俊朗的太子爷站在一起，是让人惊羡的神仙眷侣。只是谁也没有靠近谁。容笙隔着灯火看着周瑾恪有些模糊的脸，他的鼻梁很高，侧脸依旧美去神祇，看不清眼睛里的情绪，可是那背影，像是自千万年的孤山中走出来，寂寥得近乎悲壮。“他没有动容炎阊，仅仅只是因为，容炎阊是周向晨的人。”
许久，他的声音响起，毫无波澜，平静得像事不关己，“是我低估了君王的宠爱，一个备受宠爱的儿子，可以让堂堂君王为他无条件开脱的，哪怕他犯了天大的错，他也有这世界上拥有最至高无上权利的人为他兜着。”
说着说着他自己就笑了，凄凉的，无奈的，亦或是含着深深恨意的，听起来格外让人心疼。容笙却一直没说话，从始至终她就像个隐形人一样没有任何存在感。皇帝的偏心太过于明显，以至于几年后周瑾恪登上帝位也没有给逝去的先皇应有的尊重和体面，他们父子间的恩怨纠葛，谁也没有让谁好过。周兀自笑了会儿，转头看向她，眸中已然恢复清冷，问道：“太子妃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容笙见他情绪好了些，这才笑了笑：“臣妾只是在想，刘三被抓走的时候分明有在叫容大小姐救他，怎么在殿下这里，刘三完完全全成了跟容洛瑶没有任何关系的了？”
周瑾恪挑眉，“你是在怀疑孤？”
容笙摇头：“没有，只是疑惑。”
“这很难理解吗？小德子给他的地契上印着容府的章，当时容家只有你和容洛瑶在现场，他不叫容洛瑶救他叫谁？叫你吗？”
“唔。”
容笙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那，那只狮子呢？”
容笙又问道，“殿下抓狮子到自己府里这事也没有刻意隐瞒，有人想知道自然是有办法的，殿下就没有想过做什么防卫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人做手脚？”
“一定要做手脚那狮子才会病恹恹的吗？不是说了它只是睡着了？”
周瑾恪有些好笑。容笙也觉得有些好笑，“睡着了这种话也只有别人会信，臣妾自然是不会信的……又或者说，之前的狮子奄奄一息，根本就是殿下的手笔？”
“不是。”
这次周瑾恪倒是回答得很干脆，“是容炎阊的手笔，他想借病狮子为开端，联合之前的事让父皇废了孤，孤也就将计就计了。”
容笙了然。她就说嘛，皇帝这么不喜欢这个太子却又废不了这太子，可见周瑾恪的手段不一般，这么不一般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在这种事情上栽跟头？不过他能在这短短几天之内驯服狮子，着实是让她吃惊不小。“殿下好计谋，也很有本事。”
容笙由衷的夸赞道。“是吗？”
周瑾恪眉头轻蹙，“太子妃的夫君很有本事，可是太子妃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开心。”
容笙笑了笑，“那可能是殿下看错了。”
周瑾恪转身向她，俊朗无双的容颜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扭扭捏捏不是太子妃的做派，你若是还有什么问题便问出来。”
容笙挑眉，笑得颇有几分深意：“若是问出来，殿下就一定会回答吗？”
“若是能回答的，孤倒是不吝赐教。”
“好。”
容笙坦坦荡荡看着他，笑容也敛起了几分，“今晚容炎阊的结局不是殿下预想的结局，殿下费尽心思，苦心经营，要的一定是他扒皮抽筋，死无全尸，而不是这样不痛不痒的被罚几年俸禄，被关几天禁闭，是吗？”
“是。”
周瑾恪坦然道。“殿下说了，您低估了君王的宠爱，也就是说，您根本没想到陛下会看在三皇子的份上饶了容炎阊。您决定将容炎阊这些事情在众目睽睽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说着，她顿了顿，声音有点干哑，“陛下盛怒之下，会砍了容炎阊的头，甚至他的族人都会受到牵连，他的儿子可能会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他的妻子女儿可能会被贬为官妓，这些，殿下都有想到的，对吗？”
周瑾恪瞳孔猛的一震，在她澄澈明亮的眼神下，所有阴谋诡计一览无余。他眼里被她照亮的那些光渐渐寂灭，最终万籁俱寂，一片灰烬。“对。”
一个字，余音悠长，回荡在她的耳畔。她哪怕已经贵为太子妃，也是容炎阊的女儿，古代这种环境下讲究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容炎阊受到了惩罚，倘若容家受到了株连，她这个太子妃也会跟容家所有女眷一样没入官府为奴为妓。周瑾恪是知道的，但是他对付容炎阊没有丝毫手软，甚至为了保证自己的计划顺利完成，他没有跟她透露半个字，让她连想个自保的时间都没有。他毫不犹豫的牺牲了她。冰雪聪明的容笙，早就已经看明白了，此时再问一遍，不过是为了拿到标准答案。答案拿到了，她也安心了。周瑾恪动了动喉咙，有些干涩，他问道：“你恨孤吗？”
容笙又是笑了笑，这个笑容是没有任何深意的，是清澈干净的，没有任何娇柔做作，“臣妾为什么要恨殿下？”
周瑾恪眼前便又是一亮，“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