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辛连城扬起英俊无俦的眉眼，得意地大笑起来。
在他身后，胡振霆等人也跟着露出讽刺得意的表情。
唯独顾轻颜不想笑，因为她觉得这种斗争很无聊，很没劲儿。
但她已经选择与刺史府交好，也选择站在辛二少为首的阵营里，自然不可能站出来替四小姐说什么好话。
顾轻颜趁着他们正在肆无忌惮地嘲笑对方，悄悄退出第二排席位，来到胞弟顾飞絮身边。
“飞絮，恭喜你，今天大赛花落顾家，头魁非你莫属。”
顾飞絮倚靠在大堂左侧的展示柜旁边，掩目沉思，有几缕阳光从左侧的菱花窗格里洒落进来，勾勒出他消瘦的身躯和苍白的肤色。
见顾飞絮沉默不语，顾轻颜笑道：“怎么了？听闻顾书翰被重物砸伤，咱们难得来青州一趟，不如帮他一把，替他请个名医来诊治？”
顾家分为好几个嫡系，都是同一个祖宗，拥有同一个祖传祠堂。
顾轻颜和顾飞絮与姚朴一样，也是安州人士，就住在青州隔壁。
顾飞絮所在的顾家，做的不是米粮生意，也没有青州顾家的财势。
这一辈里，顾飞絮学画，顾轻颜也是丹青高手，走的是文艺路子。
顾飞絮缓缓睁开那双染了点点忧郁色彩的俊眸，淡色唇瓣微启，吐出两个凉薄的字：“不去。”
顾轻颜一愣，打趣道：“怕什么？大伯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以为要闯进去？你放心，看在爹的面子上，大伯一家会欢迎我们的。”
顾飞絮专心望着展示台上的插画作品，和一册厚厚的东游记话本。
顾轻颜撬不开他的嘴，只能妥协一步：“那就顺路去拜访姚朴先生？他很适合做你的老师，而且松山画院，有助于你将来的发展。”
顾飞絮依旧没有搭理她。
顾轻颜扫了一眼不远处正准备展示插画作品的乔府四小姐，笑道：“咦？那几个小姐还在垂死挣扎呢？说实话，她们水平不差，就是在人情世故方面，差强人意，注定要被淘汰了。”
顾飞絮突然抬起头来，瞟了一眼藏在人群里那个清雅大方的乔羽柔，想起他之前看到的东游记插画，他中肯地回道：“她挺有天赋的，就是，少了点实践锻炼的机会。”
顾轻颜略微吃了一惊，打趣道：“好家伙！你瞧上她了？”
顾飞絮俊脸微红，反驳道：“只是同道中人罢了。”
顾轻颜开始脑补起来，这个胞弟平时专注于绘画艺术，出去踏青采风都是常事，只是这么些年，就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上过心，对过眼。
难得听他赞赏一个同道中人，还是个姿色出众，身材高挑窈窕，又与顾飞絮志同道合的少女画家……
顾轻颜暗暗记下乔羽柔的名字和来历，准备回家之后试探一下，她可不想错过胞弟的人生大事。
此时，乔惜言翻开大姐描绘的插画，递给萧御一记询问的眼神。
萧御微微点头，神色清冷，不见半点波澜。
姚朴笑道：“拿下第三名属实不易，四小姐还有什么想说的？”
乔惜言突然伸手一拂。
美人月宴图上，一轮挂在梧桐树梢的弦月突然开始发光。
是的，就是一种浅浅淡淡，温柔皎洁的光芒。
姚朴和蔡吉误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纷纷凑上前来，露出讶异的表情。
没看错呀，画中的弯月真的在发光。
接下来，更神奇的是，这轮弯月缓缓落下梧桐树梢，被几朵缥缈轻盈的彩云带走了，只留下漫天湛亮的星辰。
姚朴顿时大吃一惊，从乔惜言手中一把夺走插画，仔细摸了摸。
果然，画纸有问题，看似寻常，实则一叠叠重合交叠在一起。
姚朴数了数，纤薄的宣纸，大概有数十张。
他迅速翻开这些画纸，果不其然，每一张画纸的画境和构图都不一样，但是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幅动态的美绝人寰的月宴图。
姚朴是个精明的文化商人。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动态画的构成和组合模式。
如果推广出去，稍加改良，必定是天圣大陆绘画历史上头一笔。
什么东西最赚钱，各行有各行的说法。
但第一个拿出来卖的好东西，赔本的概率不会太高。
姚朴最是擅长运营和推销，遇到这么神奇这么新颖的插画作品，自然是第一个嗅到其中蕴含的商机，和其中蕴藏的划时代意义。
乔惜言在两位大佬跟前，落落大方，没有半点拘谨，笑道：“还有呢？除了月亮，还有每个仕女的表情变化，每个细节的动态流动……”
她亲自示范，举止落拓，言辞间颇为潇逸自在，让人如沐春风，甚至对她生不出半点抗拒或者厌恶。
姚朴愈发看重眼前这个稚气尚存，举止冷静自若的少女，笑道：“好！好东西。”
蔡吉更关注画作本身的价值。
就见少女一双翡雕玉刻的小手轻盈地翻着画纸，一张张翻过去，除了落下树梢的弯月，还有慢慢放下花篮的侍婢，优雅起舞的宫廷仕女，弯下腰来逗弄御猫的贵妃，宫廷乐师脸上掩藏的淡淡倦意……
参加月宴的一众宾客，更是各有各的情态，各有各的流动时光。
蔡吉仔仔细细地欣赏完，忍不住击节赞叹：“真是神奇！这样的插画作品，老夫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紫竹先生趁热打铁，嗅到一丝异样，便凑上前来问道：“二位大师，这幅插画是乔羽柔的作品，方才的审定结果是太过女气，大局感不足，现在呢？可否重新给个解释？”
姚朴顿时老脸一红。
大局感不足，是他的评语。
但紫竹先生和乔惜言默契地揭过不提，算是给他留够了面子，保全了他高大上睿智长辈的形象。
姚朴见众人如此识趣，便捋须笑道：“让蔡兄来点评吧！这样的构图和绘画方式，对我来说有些陌生。”
蔡吉不以为杵，激动地笑道：“好！这幅插画精巧新颖，别具一格，几乎刷新了老夫以前对插画的固有认知和传统手段……依我看，这幅插画的创造力，堪为本次比赛的头魁。”
紫竹先生瞧出两位大佬脸上毫不掩饰的欣赏之色，便从善如流笑道：“那就……乔羽柔的插画美人月宴图，拿到本次比赛的头魁，诸位，有没有异议？”
辛连城和胡振霆早就惊呆了，难得透出几分傻气。
胡小妮尖叫道：“不公平！这不公平！”
紫竹先生笑盈盈地解释道：“这个结果是两位大师一致评判的结果，毕竟乔羽柔的参赛作品已经超出大家的预期，为我们展现了另外一种绘画的可能性和大胆新颖的艺术思路……”
等场面话说完，紫竹先生看向满脸嫉妒，情绪暴躁的胡小妮，问道：“你还有什么异议？”
胡小妮刚才一直站在第二排位置，与第一排的两位大佬相距很近。
乔羽柔这幅惊才艳绝的插画，她当然也看在眼中，觉得……非常古怪。
胡小妮反应极快，指控道：“这不符合传统插画的模式，我承认其中有些许创新精神，但……这不是插画！这根本就不是！”
蔡吉不屑地瞪了胡小妮一眼：“如果非要分个清楚，那你所谓的插画又能溯源到什么年代呢？”
姚朴比较有格局，笑道：“这个其实可以做插画看的，而且比传统的插画形式更精巧，更有画面感，甚至可以单独分出来做成漫画。”
两位大佬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辛连城突然从位置上站起来，脸色不佳：“姚大师，你怎么能……你刚才不是说好的，胡小妮的画做第二名？”
姚朴不喜欢这种质问的口气，便老神在在地掉过头去没有回应。
倒是蔡吉，耐心地解释道：“辛二少，乔羽柔拿的不是第二名，而是本次比赛的头魁。”
会心一击。
辛连城气得够呛，俊脸上蒙着一层浓浓的阴霾。
刚才他还在出言讥讽，挑衅乔惜言等人，差点将她踩在脚底下。
结果风水轮流转，下一刻，他变成众人眼中的笑柄，一个跳梁小丑。
辛连城气得拂袖而去。
顾轻颜突然冲了过来，满脸不敢置信地尖叫道：“你们说头魁是谁？两位大师，你们可不能包庇她，给她开后门！”
顾飞絮跟了上来，扯了扯顾轻颜的衣袖，淡声回道：“这个结果，我是服气的，不过乔羽柔，我能不能跟你交个朋友？”
乔羽柔一脸懵逼：“啊？”
眼前这个面如冠玉，衣衫精美，清秀照人的天才少年画家，居然要跟自己做朋友？
貌似还是他主动的。
乔羽柔顿时吓得藏在乔惜言背后，讷讷地笑道：“不敢不敢。”
乔惜言将她一把揪出来，示意她站好，笑道：“恭喜大姐！拿下插画大赛的头魁！以后大姐就是青州插画届的第一啦！”
乔羽柔见她语笑嫣然，一派娴雅明媚，便敛去眼中的震惊忐忑，迅速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多谢两位大师抬爱，小女子感激不尽……”
姚朴意味深长地笑道：“乔家大小姐是吧？你很有想法，不如这样吧，有空我们坐下来聊聊这种新颖的插画形式？”
乔羽柔刚开始有些拘谨，慢慢的，在乔惜言的感染下，她也开始变得八面玲珑，处事游刃有余，给人留下大方得体的好印象。
乔惜言撞了撞一旁的萧御：“怎么样？我的安排，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萧御丹凤眼深邃如海，落在她身上，就像含着巨大的吸力。
差点将她吸了进去，化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