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酒香缭绕数十里外,酒泉司内,那永远转动不停的磨盘涌动着清冽的酒泉,从小细孔里缓缓流入酒坛之中。童子们抱着酒坛进进出出,来往繁忙。这些,都是为小殿下生辰宴准备宴请众神的酒。最好的酒,藏在酒曲星君后院的桃花树下,埋了上千年。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探了出来,院落里,酒曲星君歪在藤椅之上,摇着羽扇,闭目养神。两个身影对视一笑,化作一道光弧蹿进桃花林中。习霖将埋在桃树下的酒挖了出来,拂去坛上的泥土,红色封口上书着一行小诗“风卷长衫衣袂尘,碧落桃花醉魂度”未开坛便已酒香浓烈,习霖耸了耸鼻子,作陶醉状:“果然是难得的佳酿啊,光是一闻,就可忘却世间一切烦忧。”
司悦用小手指戳了戳习霖的肩膀:“老怪物,你要酒,直接跟酒曲星君讨要便是,何必用偷呢?”
:“那老头吝啬得紧。”
习霖宝贝一样将坛子拢入怀中。正说着,后面传来酒曲星君愤怒的咆哮:“习霖!你这该死的老家伙!又来偷老夫的酒!”
习霖顺带挖走几坛新酿的酒,拉住小司悦“嗖”的一声消失在桃林之中,蹿得比兔子还快。酒曲星君赶到时,哪里还见着他们的身影,他看着埋酒的地方空空如也,悲伤的嚎啕大哭:“我的酒啊!我珍藏的酒啊!……”檀香袅袅,自黄金猊兽里飘出,缭绕在宽敞的大殿之中。白玉地板干净得可以反衬出光线,大殿里静谧无声,只由红浮侍立一旁研墨。泽尧正在批阅折子。红浮边研墨边说:“君上将小殿下封位的喜帖送去魔族,如何料到魔尊会来?万一魔尊不给君上这个面子?岂不是白费了心事。”
泽尧合上折子,放在一堆已经批好的折子上,又拿起另一边未批的折子:“他若不来,便是摆明了对天族存有二心,更有出兵剿灭的由头,他若来,便可寻机将那魔头困住,擒贼先擒王。我们可以不废吹灰之力歼灭魔族乱党。”
他也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魔君的庐山真面目,这位始终不愿露面的魔君,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殿外,哭哭啼啼走进来一位白发白髯的老者,听闻这道哭声,泽尧搁下笔抬眸一看,原是负责酿酒的酒曲星君。:“星君这是怎么了?谁让你受这么大委屈?”
酒曲星君抹着老泪跪了下来:“帝君这回,可一定要替老臣作主,习霖那老家伙,偷了老臣不止一次酒了,这次,更是将老臣藏了上千年的醉魂渡偷了去,如何叫老臣不心疼。”
习霖?泽尧眉峰轻轻皱了起来,这老怪物,他是管不了的。他是这世间最自由的神,不受任意一方势力的管束,自天地初开便存活到了今时,虽是看着年轻,但见到他的人无一不敬他为长者。他们这些小辈,自然是拿他无可奈何。不过这偷酒,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不妨定期给他送些酒去,也免得他去偷了。”
泽尧面色平和说。酒曲星君闻言那叫一个委屈:“可是,他这回,可是带着小殿下一起…”:“你说什么?”
泽尧坐不住了,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将折子“啪”的一声扔在桌案上:“真是荒唐。”
随后匆匆往外走去。酒曲星君赶忙起身跟上。周围酒坛子滚了一地,司悦小脸酡红,已经醉得不清,手指在半空乱划着,眯缝着小眼努力看清习霖的面孔。习霖倒是还有几分清醒,摇了摇罐子,倒不出一滴酒液,随意扔到旁边,看着司悦无奈的摇头:“果然还是个娃娃。不顶事儿,不顶事儿。”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习霖的丹霞宫,宫殿外只有一个童子把守,见泽尧带那么多人过来,慌忙前去相迎:“帝君。”
:“习霖呢。”
泽尧脸色铁青。那童子唯唯诺诺道:“圣尊正与小殿下在里面…喝…喝酒呢。”
泽尧一脚踹开了宫门,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酒香,习霖正在往杯中倒酒,星眸半寐,看到这一群人来,也不慌不忙,气定神闲饮尽杯中酒,旁边躺着早已醉去的小司悦。习霖笑着捏捏他的小脸蛋:“真是不好玩,这么快就醉去了。”
泽尧简直怒不可遏,冲上前拎起习霖胸前的衣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莫急,莫急。”
习霖似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已经六百岁了,别总当他是个孩子,该有些男儿气了。”
“父君。”
一声软糯糯的叫唤,听到泽尧的声音,司悦微微眯着眼缝,圆嘟嘟的小脸驼红色一片,好比夕阳的晚霞般,接着又倒在桌子上,继续睡了过去。泽尧甩开习霖,快步上前将司悦抱入怀中,冲着酒曲星君叫道:“过来看看,可有醒酒的药?”
酒曲星君恭着身子上前:“小神酿的醉魂渡可非同一般,寻常神仙喝了也得醉个两三日,何况小殿下年纪太小,怕是要醉上月余。”
月余!明日便是封位大典,他这副样子,岂不是要让他族看了笑话。:“你是故意的!”
泽尧瞪向习霖的方向。酒水自壶中倾倒于玉杯中,发出清冽的流水声,修长的玉指夹着杯子,来回晃动:“你想让这孩子做太子?你别忘了,他可并非你的血脉,老夫好容易将你扶上这个位置,岂能允许你这样做。”
他放下杯子,正襟危坐,头轻轻偏向泽尧:“你是为了落嫣?你想放弃这所有的一切,去寻她?泽尧呀泽尧,老夫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可你…却是为了儿女私情。要丢弃已经得到的东西,把它交给一个孩子?”
泽尧怔了一下,而后将司悦放下,缓缓起身:“本君从未想过登上这个位置,因为这个位置,让本君失去了追逐一个人的权力,娶了我不该娶的人,却失去了我所爱之人”:“这是天意,是天选中了你。”
习霖缓缓说道。:“天意!何为天意?”
泽尧怒的拿起杯子砸在地上。其他人见帝君发怒,纷纷跪了下来。习霖只是窥了一眼,神情上没有任何浮动:“我从未阻止你去找她不是吗?我也从未,阻止你将她带回神都。你现在是帝君,要什么不可以得到?”
:“是吗?”
泽尧凌厉的眸光射向习霖:“你说我要什么不可以得到,偏偏是你叫我爱而不得,锁心咒是你下的吧?”
习霖身体微微一怔。他是怎么知道的。泽尧冷笑道:“锁心咒乃巫族咒术,与你圣医一族同属一脉相承,若不是近日我去寻了巫族的密史,真会被你一直蒙在鼓里。除了圣医族长的你,没有人会通晓这门秘术,是你,故意透露给苍桀的?让他认为可以凭借这门咒术得到他想要的权位。却不知与嫣儿心脉相连,会成为牵制他的法门,同时,又可以让我对嫣儿了断了心事,按照你的安排坐好这帝君的位置,因为锁心咒,她只能远离本君,永远不可能与本君有结果是吗?你口口声声说不搅入大族之间的纷争,却是你,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你将所有人都玩于鼓掌之中,难怪,难怪你一直不肯为她解咒,因为你知道,落嫣是唯一可以牵制我和苍桀的一根线。”
泽尧越说越觉得怒火难平,他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他。以前他从未觉得,习霖是这般深沉的一个人。面对泽尧的逼问,他没有否认:“这是你母亲的心愿,我只是替她完成这个心愿而已。”
泽尧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少拿我母妃说事,我母妃不过是你的一个借口,你习霖要的,不过是可以操控别人的快感,你要所有人,都安照你的安排去做,这样,你才能彰显你尊神的身份,做到可以轻易驾驭任何人是吗?即便是这样,你为何要对她下手?为何?”
习霖看着他的眼睛,那眼中的怒火几乎想将他毁灭,可是他,并没有丝毫惧怕,仍是表现得云淡风轻:“不管她是吉冉还是落嫣,命运如此。她注定只是参与这场争锋的***,而与这乱世结不下任何瓜葛。”
:“本君不想听这些!”
泽尧揪紧他的领子暴出了青筋:“本君只想知道,锁心咒如何解?”
习霖依旧平静说:“除非她死,否则生生世世,她只能和苍桀纠缠在一起。”
:“嘭!”
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重重将他击了出去,他并没有落地,而是悬于半空,盘膝坐着,神情依无所动:“我说了,选中你,是天意,天意让你承了玄璟的位置,就要承接他的孤独。只有不为七情六欲所左右的君者,才能成为这天地间至尊的强者,玄璟的后尘,我不想你去步,也不想看到花锦的悲剧再重新上演一遍。所以在选中你成为天地之主的那一天,我就已经为你的前路,做好了一切铺垫…原以为落嫣,只需要和苍桀纠缠便好,只要爱而不得,迟早你会死心,只是我没想到,月老的那根红线,彻底破坏了我的计划,改变了你们几个人的命运…那小子,你想封他为太子,我不会阻止你,但是登位,我相信没有任何人会同意。”
说完,他化为一缕烟消失。泽尧握紧了拳砸在岸几上,喘着粗气,怒意溢满胸腔,让他难以平息。他怎么也没想到,所有的一切,会是习霖从中作梗。这会儿泽尧正在气头上,酒泉星君也顾不得心疼他的酒了。恭着身子上前,小心翼翼问道:“那…小殿下…”泽尧视线转向司悦,勉强收了些情绪,现在,只能运气将司悦体内的酒气逼出来,免得耽误明日的册封大典,可这样一来,他年幼的身体怕会受些损伤…:“你们,将这里收拾干净。”
泽尧沉着脸,将醉得不醒人事的司悦抱起往殿外而去,红浮默默跟随离开,酒曲星君显然被刚才信息量震得一愣一愣的,目前还没回过神来。他刚刚听到了什么?习霖尊者说,小殿下不是帝君的血脉,那是…?他不敢想下去,如果想让自己的寿命长些,还是管住自己的嘴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