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1)

“灶神?”

她想了想,指了一下房间正中间的位置,“这里面就供奉了一位,怎么,你们也拜他吗?”

尤不顾一脸黑线地望了一眼房间中所供奉的那尊灶神,与他大眼瞪小眼看了一阵之后无奈地扶额,“也是,毕竟这件事少有人知道。”

“是这样的。”

他压低了声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在世界上有一处死海,名唤‘无尽之海’。”

这个世界刚出现的时候,无尽之海便存在于此。它的存在让任何生命都无法接近,也无法跨越,海中也没有任何生命存活,而它的尽头一望无际,看不见边缘,故被人称之为‘无尽之海’。青衣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应付一句,对这个地方全然不感兴趣。“那这跟你拜灶神有什么关系?”

尤不顾正趁她不注意倒了一小杯酒偷喝呢,听见她的话不禁噎了一下,他咳嗽几声,微红着脸解释:“我不拜灶神。我说的是造神,创造神明的意思。”

青衣‘哦’了一声,来了丝兴趣。“那你说,我听着。”

她边说边为他空着的酒杯斟满酒。得了酒,尤不顾脸上的笑意越加掩饰不住,“无尽之海存在太久了,久到我们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并忽略它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忽略,才会出现这种事。”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悲伤起来,神色也带了丝怅然,“世界终有一日会毁灭。”

“所有人其实都知道,可无人会在意,谁会在意那遥远的未来呢?”

他放下酒杯,第一次没有急切地喝完它,而是注视着杯中微微晃动的酒水,目光慢慢变得深邃,“可若是有那么一天,你知道了,这个时间正在慢慢缩短,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不久后的一天,你会如何做?”

“。。。”

她斟上一杯满满的酒,嘲讽地勾唇一笑,然后将它一饮而尽,语气无波无澜,“那些事与我何干?”

“。。。”

他看她一眼,轻声笑了,“是啊。。。与你何干。”

他没再问她问题,而是继续他刚才的故事,“无尽之海下面出现了一个空缺,那个空缺正在慢慢吞噬无尽之海,毁灭无尽之海。”

“毁了不好吗?反正它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用处。”

尤不顾摇摇头,将杯中的酒慢慢饮下,轻声开口:“这个世上所存在的事物没有一样是无用的,他们的存在自有他们的道理,或许这也是这个世界所运行的规律。”

她轻笑一声,笑声中满含嘲讽:“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神爱众生吗?”

“。。。可能是吧。”

“这个世上还存在的神只有三位,一位是帝君,一位是姜宸上神,还有最后一位,也是最为神秘的一位,无人知道他存在于何处,甚至也无法知道他是否已经身死道陨。”

“哦,他叫什么?”

尤不顾眼皮一抬,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怀殇。”

“然后呢?”

她把玩着空酒杯,打了个哈欠,“为何要造神?”

“它吞噬完无尽之海之后,会慢慢吞噬掉整个世界,无尽之海的存在虽然一定程度上减缓了它的进度,但也无法支撑太久。”

“空缺无法用普通的办法填补,只能以神的身躯填补上空洞,可并不是随便什么神都可以承担这个责任,因为空缺下是地火,那是足以毁掉整个世界的火焰,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与空缺最为契合的神。”

他站起身,站到敞开的房门前望向那无尽的苍穹,“于是,他们开始创造一个神明。”

“他们。。。要造一个以旱魃身躯活着的神明。”

尤不顾笑了一声,轻摇着头,“可这世上没有谁能够承担那份强行成神的罪孽。”

“他们从世界各处找来无数缕精魂,揉戳在一起,将那些并不相融的精魂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灵魂。”

“但那个灵魂没有任何神力,因为她并不懂何为爱,所以没有觉醒。他们便想法子让她拥有了一副身躯,还为她构造了一个个荒唐而又可悲的故事,期望着她可以学会何为大爱,何为小爱。”

青衣低头将酒杯斟满酒水,然后小口饮着酒听他继续说下去。“时间不多了。”

“他们一次次以失败告终,耐心终是快要消失殆尽了,所以他们开始加快了进度。”

“那个人。。。是阿晚吗?”

她抬起头,目光幽深地望向他。“。。。青衣,保护好她。”

“你告诉我这些,难道不怕死吗?”

他怅然一笑,低声喃喃道:“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再次见到阿晚的时候,时值寒冬腊月,她还衣着单薄地跪在地上乞讨,雪花覆盖在她身上,又被她抖落。她蜷缩在墙角,面前是缺口的破碗,眼前是热闹的暮岁。人来人往之中无人在意她的存在,但突然间,有一人推开人群从中而来,他冲到乞丐面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又满含忐忑的说道。“我今日想要在路上捡到一锭金子。”

说着,他在她空置的破碗中投下一枚铜钱。她不解地抬眼看他,然后又低头看着唯一的一枚铜钱,手速极快的将它藏进了怀里,她不能让其他人瞧见了,不然这枚铜钱甚至无法安好的放到晚上。第二天,那人又来了,这次他还带了几个同行的人,那些人如同他昨日一般,往她碗中投下一枚铜钱,然后说出自己的心愿,像在供奉一尊菩萨一般虔诚。第三天,又来了许多的人,那些皆是慕名而来的人。他们为她穿戴上精致华贵的衣物,为她画上最为华丽的妆容,然后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请上轿,一路敲锣打鼓,安置在一间庙堂。他们有了一尊神明,是可以救赎世人的神明,那可是一尊活菩萨啊!他们为她奉上瓜果,奉上华服,然后虔诚的许下心愿,再心满意足的离开。她不明白那些人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但她隐隐察觉到了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了。没有人会喜欢被这样对待,像一个被关押的物品,许多人来看她,却无人懂她,也无人与她谈心。直到一日,她在庙中救下一个孤女,那孤女为了报答她,蛰伏数日,终将她救出那个牢笼。她带着那个孤女,开始游走江湖,然后竟然慢慢有了属于自己的信徒,那些人跟随她,保护她,信仰她,却不会囚禁她。她从不会主动去实现愿望,因为她知道这个世上的一切有舍有得,难有两全之法。她并不是神明,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想扰乱别人的命运。一行人在一个国中停留数日,被那国中的君王得知了她的能力,于是他下令召见她。青衣这日去看望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友,与他交谈很久,突然感到心中一阵悸动,她恍然明白过来许是阿晚出事了。但太晚了,那姑娘被绑在柱上用烈火焚烧,早已死去多时。她迟疑着将她的身体从柱子上放下来,小心的轻拍她的脸颊,却得不到一丝回应。原以为她这次避开她,不见她,终会让她得以活下来。她以为她身边有这么跟随保护她的人,她总会避开险境,活下来。可,这世上,从没有侥幸。。。“姑娘。”

有人在身后唤她,见她不回头,便走到她面前,微红着眼递上一物,“这是她临终时想要交给你的木簪子。”

这是那位曾与阿晚在人群中惊鸿一瞥的顾公子。而这簪子。。。是那日,她躲在树上阴影处,见她在树下细细雕刻的东西。那些时日,她跟着她,避着她,游历江湖,看尽世间繁华,人生百态。她曾躲在树上透过空隙悄悄看她与友人打闹,守在她屋外看日升月落,会悄悄赶走对她不利的人。她以为她不知道,原来,她都明白。青衣浑身鲜血的杀至皇帝面前,正想要下手,却有落雷打在面前的空地上,徒留下一处漆黑的痕迹。看着眼前仓皇失措的皇帝,她抬头望天,目眦欲裂,双目通红,神情猖狂而又疯魔,“你要护下他?”

她望着他,轻声一笑,温柔似水,“那我偏要杀给你看!”

最后,她带着浑身的伤走进她曾住过的客栈,想拿回她的物品。“姑。。。娘。”

有人战战兢兢地叫住了她。是那客栈老板。他见她回头,哆哆嗦嗦地递上一物,磕磕绊绊地说道:“这是那姑娘想要交给你的东西。”

她接过来一看,是一本游记,是她游历江湖时所写下的所见所闻。她早就懂了,从头到尾天真的人不过只有她一个人。她怎能忘了,这世上没人会容纳一个异类,即便她为许多人带来好处又如何?她终究会引起人的猜测,人的私心。欲望无穷无尽,她若是无法为他人所用,便只有死这一条路,无人能容忍一个被称为圣女,还会威胁自己存在的人存活于世。“你滚吧。”

她放了他,然后。。。屠了一座城。在她带着阿晚的尸体回破庙的时候,路上经过一位乞讨的人的身边,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落下来,跌落在他的面前。那人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想要递还给她。“给你了。”

或许这是阿晚最后的善意。那本是她寻遍各处,所找到的一对白虎暖白玉佩,她本想着找个机会给她,为她带来好运。到底是迟了。“这玉佩会为你带来好运。”

她见他磕头道谢,低头看了眼阿晚,“你若是要谢的话,就谢谢她吧。”

那人见到阿晚的尸身,并不曾害怕,而是满怀感激的对着阿晚磕了一个头。。。。她守在破庙数日,那尤不顾又找了过来,见她守在墓前不言不语,也跟着坐在她身旁,他拿出一壶酒为她斟满一杯递过去。尤不顾也算是她半个师父,教了她不少术法,是以她才能为那些人实现一些不大不小的愿望,虽说那是逆天而为,但好在所实现的愿望都不打紧,所以也没招来天界的追杀。她接过酒杯,低声开口:“尤不顾,你可曾听过天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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