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华他们回头看,只见宜婷气喘吁吁,显然是宿醉刚醒的形容,她一眼就锁定沈天赐,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欲言又止。“何事?”
沈月华走到她跟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气色,还算好。“他醒了?”
宜婷貌似不太满意,嘟着嘴,明显有话要说但却说不出口。沈天赐瞄向宜婷,疑惑道:“自然是清醒了,你怎么看起来却不太清醒?”
宜婷竟然登时红了脸,欲盖弥彰地使劲退了一大步,嚷嚷道:“谁说我不清醒?本郡主清醒得要命!是你不清不楚地……哼!”
说罢,她的脸愈发红,居然夺门而逃。这是怎么一回事?沈月华也疑惑了,她转而看向沈天赐,总觉得他和宜婷之间有点不同寻常。沈天赐更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
“罢了,继续说说长兴赌坊。”
再有何事也不会对局势有什么影响,便任由他们二人发展吧。沈月华倒是更加关心赌坊的情况,着实对那神秘的幕后老板充满好奇。一说到正事,沈天赐略微稚嫩的表情变得郑重,他道:“大姐对市井之事不太了解,那老板可算陈国京都的三大奇人之一。”
沈月华奇道:“三大奇人?”
“其他两大奇人不过是凑数,唯有这长兴赌坊的老板是真人不露相。”
沈天赐一夜宿醉现在更是口干舌燥,他端起茶盅抿了抿,感觉温凉的茶水入喉,甚是滋润。“他仿佛对京城之事了如指掌。”
沈天赐放下茶盅:“没错,更为神奇的是,他对皇宫里面的小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天赐可知他是谁?”
“没人知道。”
沈天赐摇头,“殿下曾派专人去查长兴赌坊,也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获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倒是奇了。沈月华缓步走回圈椅落座,她轻轻端起茶盅,用茶盖拂着茶叶,茶盖与茶杯相碰,发出脆响,显得逐渐安静下来的屋子更加静谧。沈天赐知道她在思考,她思考时喜欢安静,他便动也不动地站着。静得仿佛能听到落叶旋旋而下的声音……“你说……”沈月华盖住茶盅,抬起头看向沈天赐,明亮的双眸里闪着睿智的光芒,“它有没有可能不是一个人。”
仿佛黑暗中出现一点亮光。所有的疑惑疏忽间贯通成一条线。沈天赐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接着沈月华说道:“一个团体,或者一个组织,他们在各自领域都能探查到消息,如此组成了长兴赌坊!”
沈月华轻轻点头:“因此,幕后老板不一定多位高权重,只要有资源就可。”
“一准儿没错!我这就去查!”
沈天赐感到兴奋不已,困扰他许久的谜团可以有解,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不急。”
沈月华微微一笑。如今大陈局势大变,这长兴赌坊的人怕是在寻找上岸的绳索,他们害怕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呼风唤雨,这才主动接触沈月华的吧。该上钩的鱼会自投罗网,不急。她说罢,沈天赐满腔的热血渐渐平息,他想了想道:“你说得对,朝臣面临彻底洗牌,该是他们自己亮出底牌才对。”
他看向沈月华,不由地心生感慨,如果大姐不是女儿身,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啊。“姐,你和殿下……”沈天赐问得有些忐忑。赐婚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但中间许鸣半路横插了一杠子,让事情又仿佛起了变化。听到沈天赐的问话,沈月华的脸色微变,想起顾呈瑜怀揣着那样的心境去帮她安排与许鸣见面的事,她在感动的同时又满满的都是心疼。“完婚应当在大齐,还得等陈国内万事皆宜才好。”
她是铁了心要嫁给顾呈瑜,等把许鸣的人情还了,她也就和许鸣两清。沈天赐松了口气,幸好没有出岔子。放松下来,他不期然想到了刚才脸红着跑出去的宜婷,也不知她怎么了,该不会是酒还没醒吧?“……姐,我去看看她。”
“嗯。”
沈月华的心思转到沈天赐身上,微微蹙了一下眉,“天赐,你和宜婷郡主之间是不是有事发生?”
沈天赐的脸也是突然红了,他结巴道:“哪,哪有。”
虽然口中这么说,但这话有多心虚只有他自己清楚。一喝醉酒就断片儿,即使真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也不会记得。等一下,不会真的……这下一想,沈天赐竟是有些胆怯。他咬咬牙:“姐,我去了。”
不论如何,身为男子他定是要去寻宜婷的,虽说这位郡主大人娇蛮得很,但搞明白内里究竟,该承担的还得承担。“去吧。”
沈月华看着沈天赐的神情变幻,不由地道,“姐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即使她的内心是不愿沈天赐真的与宜婷结亲,但只要是沈天赐想要的,她会尽她最大的努力帮他。就像当初秦婉虽然是细作,但她为了温隆的爱情,还是对秦婉一忍再忍。毕竟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人生一世,随心而为才是上佳之选。沈天赐刚走,沈月华还没来得及歇口气,红裳敲了敲门。得到沈月华的应允,红裳缓步走进来,福下身子道:“秦姑娘要从后门离开,但在奴婢寻秋姨开门的时候消失无踪。同时,表少爷原本是等在垂花门的,也失去了踪影。奴婢推测,表少爷应是等不及,带走了秦姑娘。”
在得知温隆偷偷跟踪进来的时候,红裳无疑是气恼的。她对温隆不顾沈月华清誉的事分外恼火,就是现在,一提到温隆,红裳的眼神里还能依稀流露出愤怒的痕迹。沈月华几乎是和绿衣红裳二人一起长大,除却主仆身份不谈,她们更像是姐妹。她自然看得懂红裳的一个小小的眼神代表什么意思,她笑了笑道:“无妨,身正即可。表哥确实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
“好的。”
红裳木愣愣地回答,别人看不出来,沈月华还是清楚得很。“你还在担心?”
红裳直言道:“大齐元后本是属意宜婷郡主与太子殿下成亲,现如今,大陈新帝居然明目张胆地赐婚,元后能不气闷?虽然此举是为了确保陈齐两国的附庸关系,但在元后心目中,积弱已久的大陈赐婚定配不上太子妃之位……”沈月华点点头:“你继续。”
“故此,以元后之强势,她定然会百般刁难。”
红裳说得蹙紧眉头,“谁能确保大齐探子里有没有元后的眼线?其他的不说,就乌菱雪一人的言论定能让元后对小姐你不满。在这种紧要关头,表少爷如此作为,奴婢不喜!”
她说话斩钉截铁,逻辑严谨,令沈月华颇为刮目。以前没有看出来,她身边的红裳竟有这么一副好口才,看来她身边的这两个姑娘,也得为她们多想想今后的出路。温隆这次是真把红裳惹到了,而她也是打心底里关心保护着沈月华。沈月华内心感动,何德何能,她被这么好的丫鬟死心塌地爱护着。沈月华拉起红裳的手,拍了拍,柔声道:“人总不会完美无缺,元后愿意挑刺,何处都会是纰漏,坦然处之便好。”
“但能少则少。”
红裳紧接着就道。“放心,即使身在大齐,你家小姐也不会任人欺凌,一切不过是兵来将挡而已。”
沈月华冲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只是你和绿衣要随我去往齐国,会适应吗?”
红裳点头,没再多话。她本就不是喜欢多说话之人,若不是今日温隆让她气愤难平,她很少在人前这般大段大段地陈述观点。只要是和小姐绿衣在一起,哪儿都是她的家,自然也没什么不适应。沈月华索性把绿衣叫了进来,顺便谈谈他们对人生的规划。毕竟是要离开故土去往千里之遥的大齐京都,若是她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自然不能委屈了这两个已经是姐妹情深的丫鬟。绿衣一进屋,屋子里登时就热闹了许多。她性子活泛,兴奋得手舞足蹈:“真的要动身了吗?奴婢听说大齐气候好得要命,冬天也不算冷,春天更是繁花锦簇的,早就想去看看了!”
“这里没有让你不舍的事吗?”
“不舍得?”
绿衣瘪起嘴,一脸嫌弃不已的模样儿,“到时候小姐嫁到大齐,陈国对奴婢来说都没一点儿念想,就是一破地儿!哪儿会不舍?”
她夸张地使劲摇头,但眼角却仿佛闪过一丝不自然。沈月华不会错过这点异常,更何况绿衣实在不擅长掩藏情绪。“我知道了。”
沈月华没有点明,她担心绿衣小心谨慎起来把蛛丝马迹都给掩藏住。她虽然平日里大咧咧的,其实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这个能耐还是不缺的。又聊了几句,大抵是绿衣对齐国充满了无限向往,而红裳则在一旁静静地看。没一会儿,沈月华便叫二人散了。激动难耐地退出屋子,经过耳房,绿衣的神情才渐渐变得有些阴郁。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红裳,你说小姐瞧出来了吗?”
“你想让小姐看出来吗?”
“自然是不愿的!”
绿衣紧蹙着眉,“跟小姐比起来,那些都是小事儿,比针鼻儿还小,睡一觉就都忘了!”
红裳驻了足,她看着自欺欺人的绿衣,沉声道:“你是我唯一的姐妹,绿衣,若你真的忘不了,便对小姐如实说了。”
绿衣摇头:“红裳,你是心疼小姐的,这才对表少爷生了那么大的气。难道我就不是?小姐现下正是忙的时候,我绝然不能再分小姐的心。”
两人俱是沉默不语,稍微带着点儿悲伤的气氛逐渐笼罩。“什么分心?”
正在这时,一个娇俏的声音突然出现,着实把绿衣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