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原离开后的第一天，阮安就央着江野把她带出了家门。
就像小时候一样，只要是阮玉不让她做的事情，她都会去找江野。
这似乎是一个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小孩子天生就有敏锐的洞察力。
他们知道谁会无条件地站在自己身边，满足自己的所有要求。
“怎么突然想出门？”江野一边给安安梳着头发，一边问着。
其实，安安现在的头发是成熟的大波浪，可是在人格分裂的年幼安安眼中，出门就是应该要梳好小辫子的。
赵姨不在家的时候，这件事自然也就落在了哥哥的身上。
“在家好无聊啊，哥哥我们可以去秘密基地玩吗？”阮安一脸期待地望着镜子里的江野。
江野敛眉，藏住眼中的情绪。
自从安安的病情恶化后，就很少出门了。
当然，据沈原说，即使是在没有恶化之前，跌宕起伏的情绪和自我厌弃的状态，也让她很难提起兴致。
“好。”
“谢谢哥哥！”
江野给扯了扯嘴角，像是过去无数次那样，伸手摸了摸安安的小脑袋。
乖巧的安安让他生出一阵惶然。
医生说，安安现在的状态是身体自我保护的结果。
她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塑造出了幼年时的人格。
江野觉得，应该说谢谢的不是安安，而是自己。
他应该感谢安安的仁慈。
他矛盾地贪恋着这种仁慈，又真心地希望安安早点好起来。
哪怕那个时候的他，将失去现有的温存。
——
江野很久没有去过所谓的秘密基地了。
z城这些年经历了好几次翻修改造，很多地方都已经面目全非。
一路上，江野都在担心那个废弃的老人体育中心是否还健在。
果不其然，车子拐了几个弯，全然不见曾经的小道。
江野在路边停下了车，“安安，我们去游乐场吧。”
他可以陪安安坐旋转木马，甚至是摩天轮。
如果安安愿意的话。
不过，安安并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惊喜地打开车门跑了出去，江野紧跟在她的身后。
只见安安绕过了几道弯终于停了下来。
江野顺着安安的视线往前望去，是一片茂密的月季。
月季丛中，是老旧的秋千和跷跷板。
当初，江野带着阮安，第一次来到了秘密基地。
而现在，阮安带着江野，回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江野低下头，正对上微仰着头的安安，他虽然在努力地克制着嘴角的笑，但得意早就从一双眼里跑了出来。
“安安真棒，哥哥都迷路了。”
得到了夸奖的安安抿了抿小嘴，笑花溅到眼睛底下，凝成一个小酒涡。
长大后的阮安五官张扬明媚，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她多了几分冷艳。
而此刻，她的表情明明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却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妩媚。
“没关系的哥哥，安安认得路，以后，安安带着哥哥来呀！”
江野的心尖一颤。
安安明明说的是带他来到这里，可是他却听出了其他意味。
不过，不论江野迷路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他总有一日都会回到阮安身边。
这是忠犬的本能。
薄暮的空气极其温柔，微风摇荡，大气中有月季香味，夹杂着青草与泥土的味道。
江野还像是过去一样，轻轻地摇着秋千。
他不敢太用力，生怕这老旧的设备出点什么问题，会摔倒上面的小人儿。
不过，在他伸手推出第一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秋千架虽然老旧，但并不像是长年废弃的样子。
江野垂眸，从安安轻车熟路地找到这块地方，到成片成片的月季，再到现在的秋千架，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他的心头。
哪怕是在他“无缘无故”消失的时候，安安也会来这里吗？
这个念头像是一团火焰，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让他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
“哥哥，我想睡觉。”阮安累得很快。
江野注意到了安安眉眼间的倦怠，看着有气无力的安安，江野暗自滚烫的心也倏而凉了下来。
“那我们回家？”
“好。”
他带着安安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两步，他的小拇指就被一团柔软的东西缠住了。
“哥哥，你为什么不牵我呀？”阮安浓密的黑睫毛像扇子一样低垂着，有些难为情地问着。
江野觉得安安绵长的尾音像是一道钩子，在他的心上轻轻地挠了挠，又挠了又挠，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差点从绳索上掉下去。
“对不起，是哥哥忘记了，下次不会了。”江野将阮安的小手握紧，牢牢地圈在了手里。
两个人回到了车上，江野打开保温杯，把药递到阮安面前。
“安安，吃药。”
安安的小脸皱成一团，有些嫌弃地望着江野手心的药：“哥哥，能不能不喝药啊？”
阮安从小就不擅长吃那些小药丸，更何况现在一次就要吃十几颗。
有一次，她想要快点结束折磨，就把两三颗药丸一起塞进嘴里。
可是没想要，有一颗药黏在了喉管，不上不下的位置不仅噎人，糖衣化开后的苦涩也在嘴里蔓延。
从那之后，她更不喜欢吃药了。
“安安乖乖吃药，我们明天去游乐园玩？”江野不为所动，只是放柔了声音轻哄着。
安安撇了撇嘴，“好吧。”
江野看着阮安一颗颗吃药，心中是久违的安宁。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