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慢坐，妾身先告退了。”
话落，她转身昂首挺胸的离开了正堂，尽管背影有些发颤，但脖子还是挺得笔直，高高在上。
安大将军看得云里雾里的，迟疑道“侯夫人这是不愿意？”
侯爷蹙眉道“大将军，她没有选择的机会，这事就按宁雪说的办！”
“好！虽说只有短短三年，可老夫还是想让她过得好点，在侯府里……”
安大将军迟疑道，他能看得出来高氏并不喜欢姜宁雪。
敬阳侯拍着胸口保证，“大将军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让那丫头吃苦！”
敬阳侯是安大将军的老部下了，因此大将军则十分相信他。
他们今日一来便把事情全部告诉敬阳侯，要不然他也不会轻易答应。
三人叹气，这件事是解决了，可总觉得心底的那口气咽不下去。
如此，姜宁雪和陈傲天的婚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外头的人知道都很震惊，毕竟两人的身份可不低。
陈傲天就算追封了辅国大将军，那也是死后的荣耀，国公府的三小姐门楣也不低，怎么就会同意此事呢？
可偏偏大将军府那边也松了口，这就让众人十分疑惑了。
这冥婚不太稀奇，可放在两人身上就成了很长一段时间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且一人活着一人死了的冥婚，排场也不比如同婚嫁的小。
这件事越传越疯狂，甚至传到了久病在床的姜国公耳朵里。
他不敢相信，却又不能怀疑，足足想了一宿才缓过神来。
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是……之前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过蛛丝马迹。
为了知道清楚，姜国公转身便去找了南启。
自打揭穿真相之后，南启就再也没见过姜国公，对他的耐心也烟消云散。
听到姜国公问他，南启轻飘飘道“这是宁雪自己决定的。”
“我知道，可是我……不敢去问，还请南大人告知一二。”姜国公讪讪讨好着，一脸的憔悴和沧桑更让他显得可怜。
南启早就见他不顺眼了，如今看着他放低姿态得模样更是生气。
“你就是懦弱了一辈子！才害得阿鸢惨死，宁雪被人欺辱这么多年，你可曾做好过一个好丈夫君，好父亲？
如今出了事才想着管教她，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可是亲自把她送到抚州去的！姜玉阳！你恶心不恶心！”
南启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姜国公虽然皱紧眉头，可并不见恼怒。
他低着头又问“我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事情，如今就想着怎么才能弥补，可不管她怎么记恨我，也不能用自己的婚事儿戏！”
“你太高估自己了，她会这么做完全是自己的意思，和当年的阿鸢一样，说什么也要嫁给你。”
姜国公抬起头来，便看到了南启眼底的嘲讽。
他张了张嘴，许久才说“这事不能成！便是让她恨我，我也不能答应此事。”
南启恼了，“还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就要管，宁雪愿意这么做，你怎么就不能让她高兴高兴呢？”
姜国公不知道他胡说什么，蹙眉道“不行！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南启知道他倔的跟头驴似的，生怕谈好的事情被他坏了。
沉吟片刻，南启才娓娓道来“宁雪从娘胎里生下来身上便带了毒，婕妤郡主把过脉了，说她活不过二十岁。”
“二十岁？”姜国公惊呼，“胡说八道！她是你的徒弟，你怎么能诅咒她？”
南启瞬间黑了脸，“我只怕她过得不好！你爱信不信！”
姜国公这才肯信，脑袋里一片空白的坐着。
南启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也不会用这等严重的事情逗弄自己。
不过二十岁……那就是还有四年了？
姜国公脑海里一片混乱，他只记得宁雪刚会走路的时候，咿咿呀呀的扑在自己怀里。
可他那时候听信望山道长的谗言错怪了宁雪，他这个当父亲的就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十三年。
那么鲜活的一个生命，就要死了？
姜国公捂着脑袋仔细想，关于父女两之间的事情不过零星几件。
但是那恶语相对的时候却多的数不胜数。
方才南启说，那寒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便是说这一切都是老夫人造成的？
姜国公踉跄着出了南府，一路策马狂奔回去，下马的时候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周向福连忙扶了一下，却被姜国公一把推开。
他面无表情，阔步走向寿梅堂。
“国公爷，老夫人……”花婆子正想提醒他老夫人刚睡下，就被姜国公恶狠狠的推开。
他径直走进去，在老夫人床边站的笔直。
这两天老夫人的气色好了许多，虽然消瘦了一些，可脸上的蜡黄褪下去不少。
她感觉到身旁的气息，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随即狞笑“没想……到吧？老身还活着！”
姜国公冷漠的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她老了，脸上都是老年斑和毒疮，有的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还有些没长住，露出一小块一小块的红肉。
老夫人冷哼一声，慢吞吞的闭上眼睛假寐，“你真是……废物！别想……”
“国公爷！”花婆子突然惊呼一声。
只见姜国公一把揪住老夫人的头发，侧头吩咐“拿盐过来。”
花婆子犹豫着不肯去，毕竟她伺候老夫人已经几十年了，说没有情意是不可能的。
姜国公皱起眉头，眸中阴厉，完全不复往日温和的模样，花婆子吓得倒退几步，调头跑了。
而老夫人被姜国公揪住头发已经有几分怒气，艰难的扭动着，嘴里嘶吼“放开！滚！滚！”
姜国公不动，直到花婆子拿了一罐盐进来，他才从怀里取出一把尖刀。
“你可还记得这把刀？”姜国公低声问。
老夫人喘着粗气瞥了一眼，顿时骇然，“这……这！”
姜国公冷笑，“那日你用这把刀划开了阿鸢的肚子，是不是？”
老夫人憋着一口气，不知他想做什么，但嘴里还是怒骂“她活该！”
姜国公没打算让她认错，冷笑一声，用刀尖把结好的痂一个一个挑开，顿时鲜红的血液纵肆流淌。
“啊！畜生！畜生！”老夫人疼的浑身抽搐，说话倒是利索了一些。
花婆子现在是看清楚姜国公的意图，怯懦的往跟前挪了挪，“国公爷，您……”
“不想死就闭嘴！”姜国公头也没回，目光认真的盯着老夫人。
花婆子纠结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咬咬牙，狠心退到了一旁，顺带关上了门。
老夫人已经弹尽粮绝了，若是再靠着她，下场估计会和她一样凄惨。
而且她只是个打杂的，只要给银两，哪个主子不是主子？
想到这儿，花婆子深深吐了口气，垂眸守在了门口。
老夫人还在凄厉的惨叫着，不过因为体力不支，她很快就喘着粗气歪倒在一旁，半阖着眼睛。
“你就……这……点能耐了？废物！废物！”
老夫人咯咯咯的阴笑着，目光透露着鬼魅，在昏暗的，飘着飞絮的老屋子里，看上去诡异又狰狞。
姜国公笑了，手里抓了一把盐慢慢摩挲。
“我是比不得你心狠手辣，我把你奉若生母，可你却处处害我，害得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看着我是如何东山再起，看着那些你痛恨的人活得一天比一天好！”
老夫人倏地的眯起眼睛，仔细思索这话里的真假。
如今大房的还在大牢里，姜良业又是个扶不上墙的，二房只怕是……完了！
“你不会！你……窝囊了……一，一辈子，哈哈……”
老夫人因为激动呼吸也快了一些，喉咙卡着浓痰，咔哧咔哧的十分刺耳。
姜国公厌恶的瞥了她一眼，抓起一把盐按在她的伤口上，粗糙的大手毫不留情的摩擦着。
这一粒粒盐都陷入伤口里，沙的老夫人瞬间淌下眼泪。
瞬间，寿梅堂里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尖叫声。
姜国公觉得吵，拿起床边的帕子塞进老夫人嘴里，避开后者哀怨愤恨的眼神。
他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让花婆子过来按住老夫人，拿着咸盐揉搓着。
“老夫人哭什么？儿子这是在给您处理伤口，不狠一下，这伤怎么能好的了？”
老夫人疼的抽搐，大小便失禁，含糊不清的哀嚎着。
直到用完了一瓶咸盐，姜国公这才停了手。
他起身，淡定的用帕子擦干净手，压着嗓子幽幽道“今日儿子伺候了母亲，希望母亲要更好的活着才行啊。”
话落，他转身大步离开，花婆子也颓然的松开手。
国公爷太狠了！
老夫人瞪着他的背影，无声的咒骂着姜国公，直到累了才垂下目光，冷冷的看了花婆子一眼。
后者蹙起眉头，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花婆子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是不对的。
老夫人方才的挣扎把床榻弄得一片混乱，汗臭加上尿味发出阵阵恶臭。
花婆子过去看了一眼，老夫人已经昏过去了，脸上一片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