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下在夏看到,夏的军队都不喜欢他们的君上,都失去了斗志。夏桀呢,光知道宠幸琬、琰那两个妃子,也不善待他的军队了。夏邑的人民也都说:‘这个太阳什么时候消失?我和你一起逃走吧!’您也知道,夏桀曾经得了一次很重的病,疼痛无常,几乎病死。夏桀的这个病,无论东方、西方都知道,连老天都知道,夏邑的人民都说:‘快让他早点病死吧!’夏桀的病好了之后,都失望地说:‘为什么东边那位(指夏桀)的病没动静了?’就这些情况,君上有什么想法呢?”
商汤沉吟了片刻,问:“你告诉我你在夏观察到的情况,真的都是这样吗?”
伊尹一摊双手:“的确如此。”
商汤又沉吟了一下,抬头看着伊尹:“你的想法呢?”
“君上,臣下也知道,您曾经说过要‘革命’呢。但是您作为一个侯爵,要革命,要改变现状,能做什么呢?臣下觉得必须——”商汤和伊尹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灭夏!”
两个人先是一愣,接着都放声大笑起来。——先秦《尚书》里有一篇《尹诰》,也叫《咸有一德》,开头两句就是“惟伊尹既及汤,咸有一德”,什么意思呢?“咸”是“都”的意思,“德”是目的或目标,就是说伊尹已经决定追随商汤,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或者说是目标,那就是伐桀灭夏,所以说二人是“咸有一德”。但实际的情况是,这时候伊尹和商汤的想法并没有想马上搞掉夏桀这个老大自己当老大,而是想趁着夏桀昏乱之时,赶紧开疆拓土,发展势力,做个称霸一方的诸侯,和昆吾氏那样。伊尹说:“君上,现在趁着夏桀昏聩之时,至少要把商国做大,多捞点地盘,为以后的发展打基础。”
“嗯嗯,有道理。”
商汤笑着说:“伊挚啊,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家伙,所以三次去请你,你都摆谱不来,后来我娶了夫人才把你弄到商,其实你给我说的那些,我不是没听,只是想憋憋你,希望你能给我出更好的主意。没想到,你去夏三年,竟然变得这么大胃口。”
“哦不不,君上,臣下的胃口再大也毫无意义,最主要的是,臣下的胃口能激起君上的胃口,让您的胃口变好变大,这才是臣下的目的。”
“嗯嗯,我听我夫人说,你最善于烹调和味,她在有莘的时候,每当生了重病,无法进食,你就给做饭,她吃了以后,就不再吃别的美味,专门吃你做的饭,身体就会痊愈平复,九窍通畅,心嗌疏通,痛快而且持久。”
“是是,君上,那是臣下的本职,也是臣下应该做到的。”
伊尹谦虚着。“您和味的技术这么高超,那么能不能用来调和人民呢?”
伊尹笑了笑:“我父亲庖人冈曾经说过,烹调和味是天下最高深的艺术,只要会烹调和味的,必定会调天下、和人民。臣下大概也是可以的。”
“哈哈哈!好好,非常好!”
商汤在席子上拍着大腿高兴地大笑:“那么,说说你的……”商汤的话还没落,伊尹又连着几个喷嚏,还打个哆嗦。商汤一看:“你怎么了?”
“没、没事儿,”伊尹一边擤鼻涕一边说:“有点伤风,还有点冷……”“哦哟,伤风撂倒铁打的汉。都半夜了,今天先谈到这里吧。”
商汤急忙终止了谈话:“本侯很高兴,哈,你赶快回去休息,不是发冷吗?抱着女鸠、女方两个漂亮老婆就不冷了。”
“是是,多谢君上,臣下告辞。”
伊尹告辞出来,都过了半夜,他回到家里,就感觉到头脑发沉发懵,浑身疼痛,女鸠、女方伺候他躺下,没多久就浑身筛糠,哆嗦成一团,发起高烧来——他得了严重的流行性感冒。第二天,商汤上朝,和群臣讨论了点别的事儿,眼巴眼望地盼着伊尹来,正好和群臣一起再商量商量鼓捣夏桀的事儿。可伊尹没来,女鸠、女方却哭哭啼啼地来了,说伊尹得了重病,高烧接近40度,说胡话,恳求君上给派个巫医去看看。商汤跳起来就走,喊着两个巫医,去看伊尹。仲虺、咎单也跟着一起去。到了伊尹的家里,见伊尹躺在床上,一会儿冷得直哆嗦,一会儿热得蹬被子,嘴里不停地说胡话。商汤问:“他说的什么?”
仲虺侧耳听了听,说:“他在做小学一年级的数学题:一只船上有26只绵羊和10只山羊,问船长几岁?”
“啊……”商汤愣了半天,才说:“尼玛!这题也太难了点儿……”咎单说:“君上如此圣明都做不出来,那说明就是说胡话,您就别替他费脑子了。让巫医看看。”
巫医看了,说是重度伤风,给开了“柴胡散”的方子,让女鸠、女方去抓药拿来给伊尹服,并嘱咐多休息。商汤让女鸠、女方这两天别去侯府了,就留在家里好好照顾伊尹,等好点了立刻告诉他,需要什么派人到侯府去找纴巟夫人要,之后回去了。柴胡散不仅仅只有柴胡,还有配伍的前胡、防风、杏仁、羌活、茯苓、甘草等一堆杂七杂八,女鸠、女方领了药来切碎了,想用石磨磨粉,看到伊尹昏昏沉沉的,又怕他服不下,突然想到当年伊尹曾经把药熬成汤给纴巟服的事儿,姐妹二人就把那些药扔在陶鬲里,加水点火熬起来,熬好了端来给伊尹喝——著名的“柴胡汤”就诞生了。伊尹服了两天药,躺了两天,烧退了些,感觉好了一点,想去见商汤,浑身又酸软无力。女鸠说:“夫君,您可别出门,万一再重感了可就难治了。我们先去给君上通禀一声。”
女鸠、女方就去了侯府,告诉商汤,伊尹烧退了,想见你,可又来不了。商汤说:“别别,不用他来,本侯去见他。”
就带着两个小史和仆从,让方惟驾车,去看望伊尹,趁机和伊尹聊聊国家大事。可是,伊尹这次病得非常重,烧退下来再升上去,升上去再退下来,反反复复,总是不好,还咳嗽不止,是重感冒并发了肺炎,现在可以打抗生素,那时候没有,只能服草药硬挺,所以很难治。女鸠、女方衣不解带地照顾,义伯、仲伯就负责请巫医、拿药材、买东西,里里外外地跑腿。商汤认为伊尹肯定招惹了鬼神,就派巫师来给他驱鬼跳大神,还给他在宗庙里举行了祓祭仪式攘除病魔,点上火炬,献上一头牛和一头公猪作为牺牲,祭祀祖先、神灵,让巫师诵咒祝祷,折腾了两天,希望伊尹能“克兴于疾”,就是疾病能快点痊愈。即使是这么折腾,伊尹也是病病殃殃迁延了将近三个月出不了门。在这期间,商汤白天处理完政务,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就让方惟驾车去伊尹家里,和伊尹促膝长谈。二人一谈就是大半夜,所以商汤经常是到了午夜才往回走。给他驾车的方惟,开始还好,时间一长,有点受不了了,开始发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