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过的这么慢？
他不信邪似的，站起来，走两步又坐回到椅子上，在心里默默读秒，然后转身再看一眼钟表。
这次是两分钟。
怎么可能？
陆峰快步走到那座老钟前，看着秒针，嘀嗒嘀嗒扫过每一个数字，他目不转睛地盯了一分钟。
没坏，这钟走的很准。
陆峰有些烦躁，刚想点起一根烟，可又被路过的护士提醒。
“同志，我们这里不让抽烟，想抽的话，可以到后面的花园。”
“不好意思。”
陆峰把烟放在鼻子底下闻味道，最后又收回去。
这个手术大概要两个小时，他完全可以用这两个小时到小园子里散散步，顺便再抽几支烟。
从小园这里等，和在手术室前等是完全一样的，时间不会因此加快或变缓。
就算如此，陆峰也选择在这里等，他现在根本就没心情去后花园。
手术室显示“手术中”的牌子亮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他和亲娘现在就隔着这一道门。
门的那头想必就是牛玉红正在趴着，然后有一群医生在开刀。
虽然无数次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只是一个小手术，死亡率非常低，可是当医生在术前说手术中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时，他眼睛扫过那一条条一列列，心里还是害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么多人都没事，可是万一自己的娘有事呢？
万一就是那万千人中的一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
相比陆峰内心煎熬备受苦楚，牛玉红过得倒是挺舒坦。
打了麻药之后，她睡了一个非常安稳的觉，药物的作用让她沉沉睡去，没有噩梦，也没有担忧，更不需要害怕。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陆峰。
陆峰一开始看娘还没有醒，急得不得了，一直在追问医生原因。
“我们给她的麻药剂量不多，而且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麻药过了也该进入正经的睡眠时间了。”
陆峰一整晚上都没睡踏实，在牛玉红病床旁边守着，握着她冰凉的手，管护士要了一个玻璃瓶，在里面灌满水，轻轻压在输液管上。
他血管细，输液的时候如果药太凉，进药又太快，他血管处就很疼。
想来应该也是娘遗传给自己的。
快要天亮的时候，他终于睁不开沉重的眼皮，头一歪倒在了牛玉红手旁。
“陆峰……”
牛玉红长时间不说话，加上嗓子又干，所以声音有些喑哑。
陆峰几乎是听见动静立马就醒了。
“娘，您醒啦？感觉咋样啊？刀口处疼不疼？”
“有一点儿，但是我能挺住。”
“刚才大夫跟我说，如果不太疼的话，不建议使用止疼药，要不你就离不开了。”
牛玉红点点头。
陆峰一天一夜都得照顾自己，根本就没有休息好，下巴周围长出了胡渣。
“陆峰，我想喝水……”
陆峰站起来，“您等一等，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就走了。
陆峰去医院外面，找到了一个柴禾垛，从里面抽出一根中空的秸秆，拿到医院里，先用凉水洗，再用热水烫一遍，然后又回到病房。
“娘，趴着不好喝水，拿着这个管吸着喝，能省力一些。”
牛玉红果然不用再仰着头喝，她心里有些感动，“我的儿啊，真是没白养……”
陆峰没吭声。
这是从小到大，感受到为数不多的来自娘的温暖。
“我……我这一辈子，养了三个儿子，都是个顶个的好，值了……”牛玉红刚醒，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感觉有些累。
陆峰笑了声：“您才多大岁数啊？哪儿就一辈子了？”
“我这也算是……鬼门关走了一遭，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对了，不是一个人过来两天吗？今天下午你回去了，老二就该过来了吧？”
“是。”
虽然娘给自己的目光不够多，但这就足够了。
陆峰心中有些酸涩。
傍晚吃完饭的时候，老二赶着驴车过来了，陆峰在门口接他。
“大哥！路上出了点岔子，耽误了一会，真对不住。”
陆峰有些意外。
这态度也太好了吧？
“没……没事儿，娘现在也做完手术了，没有啥特别要紧的事，在医院观察六七天就能出院了，但是我那边已经不方便请假了，接下来就靠你跟老大轮班，这样行不？”
不是陆峰想推卸责任，而是自己真的不好意思再请假了。
“哦哦哦……没关系，大哥我们都知道你忙，你先忙你的去，这边有我和老大，放心好了。”
陆峰：“……”
他没听错吧？
这句话搁任何一个人嘴里说出来，他都不意外，可偏偏居然能从自己这个弟弟的嘴里说出来。
老二不会是生病发烧烧傻了吧？
“大哥？要不你现在就回家吧，还是你有啥事要嘱咐？”老二见人半天没反应，于是就唤了一声。
陆峰回过神来。
“啊……那什么，我倒是没啥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行，大哥，你路上慢点儿，天黑道不好走。”
陆峰表面上平静如水，内心已经波涛万丈了。
这这这……虽然自己不信鬼神，但是老二这个样子，真不是中邪了吗？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陆峰回想起娘的话，对叶薇说：“手术很成功，娘还说三个儿子，都个顶个的好……”
叶薇没说话。
陆峰容易被打动。
她可不是这样的。
估计也就是老太婆大病一场，有些感触而已。
反正自己是没有半点感动，也没有半分同情。
她想起之前看过的文章，老太婆这也就是鳄鱼的眼泪罢了。
陆峰又说：“对了，今天有一件怪事。”
“啥怪事？”
“今天老二来接我的班，他跟我说话特别客气，好像真拿我当大哥似的。”
叶薇就哈哈笑：“可你不就是大哥么？”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之前他们俩认可从来都没拿我当过大哥，他今天态度整个一大转变，我一点防备都没有。”陆峰也笑了。
叶薇根本就收不住笑意。
“这不是好事吗？我咋看你还这么惶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