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我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果真是有些饿了,毕竟一天都没吃东西。这里的用药时间是早六点半和晚七点半,部分病人中午也会有药吃,而我大概是因为新来的缘故,只吃晚上那一顿就好。这里的一切都是塑料的,床是,橱柜是,桌子是,以及墙壁和墙壁底下的边边角角,甚至于门和天花板都是塑料的。窗户外是厚重的防盗窗,同我四年前第一次进入市精神卫生中心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时我在外头,如今在里头,那时防盗窗内的一切是我眼中的风景,可如今我是别人眼中的风景。我不知我要在这里被关多久,我不能闹,不能喊,否则便又会被打针捆绑,在这里我就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被关在牢笼里任人玩弄的畜牲。我疲倦的爬起身走到窗边,透过防盗窗的空隙,望向外面的世界。我看到马路上的车水马龙,人行道间的熙熙攘攘,还有路边一排排烟火气息浓厚的夜市小吃,以及对面高楼间的万家灯火通明。而我被困在这个小小的牢笼内,是一个被遗弃的可怜之人。我是一个疯子,所以我要被囚禁。我也逐渐的明了,为何那群医生护士会那么凶?因为这里的人都是有病的,是精神病,都是一群疯子,是不能够拥有同正常人一样的待遇和权利的。甚至还有傻子,也就是天生智力低下的病人,她们便是俗称的智障。所以可以随意欺负她们,没关系的,反正她们又不会表达,她们甚至都不懂自己是被欺负了,她们只会流着哈喇子对着别人傻笑。不可否认人性本身就有黑暗和自私的一面,毕竟童话世界里也会有女巫的存在。人们会欺软怕硬,会见风使陀,会权衡利弊,会阳奉阴违。而此刻的我,突然特别的恨,恨宋老师,真的好恨她。也或许,我更恨我自己。我想象着或许现在的她,正在享受的难得的清净,她不会关心我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毕竟在她的眼中只有义务、责任和权利,从没有感情。她可以理智和克制,清醒又冷静,在她眼中我毕业了我们便没有任何关系了,没有正当关系的支撑,那这份感情的存在便是错误的。她可以做到像一台机器一样收放自如,而我不可以,所以我恨自己,恨自己年少无知,恨自己识人不清,恨自己一见如故便全力以赴,弄得这般田地,不全是宋老师的错,我自己也有很大的原因。在我临床的那个女生,今年大概二十六七,她早些年考上了一所211的研究生,可惜没有去读。只因为大四那年谈了一个男朋友,毕业时分手了便一蹶不振,直到今天。然而滑稽的是,她与那个男生仅仅谈了半年。可如今她的病比我还要严重许多,她一顿要吃十片药,吃饭时她的手都在颤抖,那是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在我对床的那个中年妇女,她本身是济南大学的本科生,其实她也并没有太老,不过三十出头而已,只是看起来有些沧桑罢了。她是因为丈夫出轨,后流产和离婚,导致的精神分裂症。她的病真的特别严重,发病起来会大哭,隔空对骂,思想天马行空,早上要去上海,晚上要去梵蒂冈,院里的所有专家主任包括小护士,都说她治疗的意义已经不大了。然而谁能想到她在胡言乱语时,竟还能飙出一嘴流利的英文?谁能相信这样一个体会过人心之恶的人,还能温存着一丝善良?她会在她自己都没有卫生巾用的时候,把她的最后一片给我,然后自己去垫一些粗糙的纸。所以后来我发现,其实这个医院里人,大多都是很好的人,她们的内心澄澈单纯。有的人会在受到打击和创伤后,去选择沦陷为一个恶人,会去犯罪,去报复社会,报复所有伤害过她们的人。可住在这里的人,她们最终选择的,就只是逼疯自己。她们大多人是一辈子都出不去的,终生都无法再向正常人一样重新生活了,她们只能囚禁于这个牢笼内,过着如同牲畜一般的生活。而临床女生的前男友,对床妇女的前任丈夫,他们会出现在窗外的那片车水马龙中,会走进那堆熙熙攘攘里,会去到烟火气息的小吃摊上,买几串羊肉,打包几罐啤酒,随后牵起新的伴侣,走向那一座座灯火通明的万丈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