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都回归前夕,大陆还没有派军队去驻守布防,也没有安排警察前往协助。与此同时,正在管理港都政府的英国也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们马上就要退出香港,所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太平无事,个个做绅士。在那段空白时期,纵容了偏见者的无知和狂妄,浑水摸鱼,趁乱打劫。港都便出现了许多黑帮,泼皮无赖横行市井,地痞流氓欺行霸市,蒙面大盗们也是频频出现,社会秩序也开始变得乱七八糟。纵观历史,一个朝代在立国初期,经济萧条,百废待兴,国家法纪必须严明公正,激励民生,恢复贸易繁荣。泼皮都是低眉顺眼,夹着尾巴走路,因为泼皮敢犯法,立刻就有吃国家饭的公家衙门的人,主动站起来处罚他,所以泼皮畏惧法纪,害怕公门人。等到泼皮横着膀子走路的时候,就一定是社风日下,法成一纸空文了。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个时候,公门人除了一日三餐吃国家饭,还想每夜去洋舞厅跳交际舞,去咖啡馆喝下午茶。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腰板不硬了,身影歪了,便喜欢吃和稀泥的软饭了。因为用功劳不如用过错,所以泼皮不怕犯事,反倒是普通百姓最怕惹上泼皮,因为公门人国家法度比谁都清楚,执行漏洞比谁都精通,他们要一门心思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给告状者来个下马威,不管有理无理,有罪无罪,谁恶谁善,谁正谁邪,平民就只能拿银子买太平,蚀财免灾了。通常情况下,英国在港都的管理,原本就力不从心,强龙不压地头蛇,不敢跟泼皮硬怼,打赢了是本分,打输了也没啥实质性的惩罚,这些人自然惜命如金,甚至干脆出工不出力。对当时被欺辱的市民,被抢劫的商家,压根只觉得是很正常的“炮灰”,你活该,你倒霉,没有任何的惜护之意。不尽职责,放纵的结果,可想而知。街坊邻舍都是好人,可人好被坏人害,人善被恶人欺,街坊都恐怕泼皮流痞,都被泼皮流痞坑骗过,去官府告状吧,人家推诿,拖拉,踢皮球,各种理由不给立案,或永不破案。时间一长,大家虽然都有一肚子怨气,都有一抽屉证据,可告状无门呢。都恨泼皮流痞没错,但更怕泼皮流痞,报复,打击,滋扰,都沉默不语,他们气焰更高涨了,更嚣张了。现在三不管之际,过了这个村就没这种店,暂时可无法也可无天,时不可失,机不再来,新官不查旧账,大都不了了之,捞一把就跑,大多作奸犯科的亡命徒,抢到的都是自己的,动力那叫一个足,一个个兴奋得跟小野牛似的。富豪们在听说了抢劫金铺案后,吓得立马花费了好几亿做安保,比如购买了防弹、防炸车,出门总是有十个,或以上的保镖跟随,住宅的前后也都布满了监控,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生活这才恢复了平静。跟恶人比凶狠,玩起命来,什么都无所谓,你受不起,咬得过疯狗吗?惹不得,你也会发疯!你也会气病!瓷器不与破罐碰,皮鞋不踩垃圾,生意人嘛,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命就一条啊,被干掉了,就没了啊,不划算,不值得。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总有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毓和凭本事赚钱吃饭,生活原本挺不错,挺平静。可独自一人在角落里喝闷酒,不料祸从天上降。没招谁呀,没惹谁啊,就是遇上了一帮泼皮,看中方府的古董,就想把这古董给霸占过来。强要,硬抢,肯定不占理呀,反会遭到反制,于是搞事情,玩阴招,利用他朴素、真挚的侠义,便设个圈套让毓和钻,让他陷于绝境。王静怡分析后,大腿一拍,为之击节点赞。这是tm谁想出来的损招呀,真是鬼才啊!方家也有些官家小背景。但毓和大概算林冲,不是鲁智僧。关键是,他的背景与六指驹相比,似乎不够硬气,且还鞭长莫及。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俗话还说,现官不如现管,吏们捞黑钱的秘诀,就是狐假虎威,层层加码,事事施压,吃血馒头。官欺压百姓,已经司空见惯。当百姓已经被压榨到,没有什么油水的时候,就开始官欺商,或官诈官。官欺商,当然自己不能出头,都要找一个经纪人代言,或白手套出面。许多商铺、店面、公司、贸易行,驻守的老板、店主、总裁、经理,往往名不见经传,比拼的是躲在幕后操盘的后台老板——也就是官方的投资人。王静怡跟踪断眉俩,一路来到油麻地。穿越拥挤陈旧的小街区,第一感觉就像大陆随处可见的菜市场一般,巷道狭窄似羊肠,危楼犬牙交错,九曲十八弯,犹如东海的城中村一般,七拐八转,九岔十口,就陷入迷宫阵了,没有熟人领路,根本便走不出来。途经一些不平整的地段,路面不时有浅洼,油腻腻的,还有坑洞,乱糟糟的。老鼠在地上乱窜,蟑螂在两旁瞎飞,野猫在屋脊叫唤,一声长,一声短,一只呼,一只应。两边墙壁乌漆墨黑,头上一线天黑咕隆咚,一不小心就差点滑倒。三尺巷,瘦弱的,必须侧身走,肥大的,进不去。对面有人来,两个面对面,小心翼翼地挤着,慢慢腾腾地挪动,这不是让道,想让也没法谦让,只有挤之不恭了。对面来了个少年。王静怡原本就不熟,抄近路,为不跟丢。她要赶上,干脆把他拦腰抱起,举过头顶,一转身,再利落放下。莫名起飞,又莫名落下,少年不相信似的揉揉眼睛,感觉像做梦一样。他不往前走了,沿原路往回返,只看见一条黑影,像燕子展翅一样,突然飞上屋顶。这里是霓虹灯也无法照亮的地方。透着诡异,却畅通无阻,王静怡感觉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断眉俩最后进入一幢六层危楼,上三楼,敲一间割房。割,意为切割,割房,意为切割之下,像切蛋糕一样,被分成几块的房子。劏房通常指一个住房单位,被切割成很小的部分,用木板隔断,租给多家住户,类似内地的群租房。标配是厨房、卧室、客厅三合一,不足十平米,居家必用品双层床,冰箱,洗衣机和小桌子,这些物品令本就狭小的空间,显得十分拥挤,公寓内的厕所和厨房连一起,构成一个独立空间,多半是租金和水电费,已是所得薪水的一半。住在割房里,怎样豁达的人,慢慢都会受不了,幸运的房间有窗,很多房连窗都没有。除了针对长租户的割房,还有逢迎短租客的临时房。即在原有的板间房的基础上,以“ 井 ” 字形,上下分割,改装成六间小房,每间房约二平方米。由于位置狭小,进入房间后,只能直挺挺躺着,像躺在棺材里一样,便得名 “棺材房 ”。甚至连棺材都不如。因为在这里,每晚“躺尸” 时,连腿都绷不直。租客来自不同的地方,说着各自的方言,唯一相同的,是大家都负担不起,一个可以站立的房间,只好过着弯腰屈膝的日子。房门一打开,冲出来一股热气,气浪里混杂着烟草、汗水、菜酸、鞋臭、霉酵、腐烂,和老旧板材的朽味。王静怡对异味过敏,鼻子庠痒的,想打喷嚏。她迅速一手捂嘴,一手揉鼻,闪到墙角。蜈蚣脸猛吸一口烟,露出苦笑,抱怨:我还没死,就已经立起了四块棺材板。断眉说:知足吧,驹哥没让你住“笼屋”。笼屋指楼顶平台搭建的建筑,又被称为“天台屋”,价格相较便宜,坏处是下雨漏水,夏天闷热,像蒸笼一样。蜈蚣脸说:上次还住“工厦屋”呢。工业、商业大厦房间改成的民居,被称为“工厦屋”,租金便宜,且有电梯,但易被警察查处。断眉说:住笼屋是对尊严的极端侮辱。急着找吃,哪顾得上管别的?壮汉眼角渗出泪来,自嘲:住在这里就像孤儿,谈何做人的尊严。没搞头,不搞,不搞啦!断眉问:其他人呢。去哪了?咋样了?蜈蚣脸递过来一根烟,帮断眉点火,他嘴角也叨一根,说:驹哥交待了,把泰国护照带身上,做完这最后一票,便将古董文物用一架飞机走私出境,随时准备出逃。壮汉说:从此以后,大家换头换面,出人头地。大富大贵、飞黄腾达,都变成有钱人了。蜈蚣脸说:驹哥还交待,分开走,我去委内瑞拉,还有人去马达加斯加、罗马尼亚、泰国、印尼、新加坡、马来西亚。断眉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被人追着屁股打,搞得有家无归!大圈帮什么时候,这样窝囊过?蜈蚣脸听断眉有火,便故意来拱他的火:那又怎么样,你断眉大侠不也空手回来了吗?去时豪情万丈,不是放言要把国家妞扛来吗?壮汉说:卖猪肉多好,怎么想不开要打黑工噢?都是你这么一个惹祸的怪胎,贪财倒也罢了,还好色,连累我们栽跟头。断眉说:惹祸了也没担当,我们讲义气帮你,你倒站旁边,看笑话!见事就躲,有钱就抢,怎么着?你这是,又预备溜开啊!壮汉说:也不是帮一次两次,帮了你无数次,你有没有拿我们当兄弟?蜈蚣脸睥睨一眼,表情鄙视,说:乡下孩,懂什么呢?你够变态,真是个人才啊!你不会骗我吧,我选择无条件相信你,我不想失望。断眉压着声音嘶吼:死就死,还说什么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