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洛把紫砂茶壶放在紫檀画案上：水开了，我泡了苦丁茶。王静怡立马伸手端起：这是300多年的紫檀，不能直接往这放，有讲究！冰的，热的，会留下烫圈。李骏拿来藤编隔垫，然后接过茶壶，放旁边矮书桌上。上官洛就问：桌子这么珍贵，这么干净，就只是为了看它吗？李骏说：这是陈设器，不是日用品。暂时放这保管，若出高价，就会卖掉变现，决不允许有丝毫损坏。上官洛说：我蠢笨，看不懂，你们在玩什么。饱暖思名望，富贵慕荣华。要少而精，要细而美。各种新鲜玩法，换着花样出炉。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市场有需求，供给就两旺。欲望的无止境，就是折腾的无止境。人心不足蛇吞象，蚂蚱组团啃大树。生于忧患贫贱，而死于骄奢享乐。阳台的鹦鹉，叫声婉转圆润，悦耳动听。它漂亮，它活泼，但它不吃米，不吃面，须要配备专用的鸟食。书房墙壁，悬挂着徐文长、吴昌硕、启功的书法；齐白石、陈逸飞、韩美林、黄永玉、赵少昂、李可染的佳作，以及张伯驹和潘素素的合画，傅抱石和范曾的合画。王静怡当然看得出，它们都不是复制品和印刷画。她“咯咯”笑着，一腿屈曲，一腿独立，双臂伸直，脚尖点地，像跳巴黎舞似的原地旋转一周。然后，出其不意，屈指在李骏脑门弹了一下：名家书画，可不就是为了看么？又不能吃，也不能穿！哎呦，不错喔，李公子一掷万金，您是不是有病？上官洛说：俺没见过世面，丢人了啊！王静怡说：在我们面前，怎么说，都没事，不会笑话你。到了陌生的地方，记住多看，少说，言多必有失，错多必遭噬。万一卷入是非风暴眼，恐怕我们都爱莫能助。上官洛一听，心头怦怦乱跳，说：怎么能这样？吓死个人嘛！王静怡心想，降龙伏虎，这样舍身忘死的风险，你玩不起。不是我看不起，是你压根就没条件，没素质，没资格。除了一条小命，还有什么？惹恼了对方，那些高端手段，随时随地设局搞残你！唉，也许你就是对方的一枚棋子，从被盯上那一刻起，不幸便已经拉开了席幕，今后的一切都由不得你自主。李骏说：书画沾不得油烟水气，上官女士，我跟你讲，以后吃的，喝的，不要端到书房来。喝茶在客厅，吃饭在饭厅，梳洗在洗脸间。上官洛说：我家---，好的，公子，我记着了。下不为例。她手指点着古画：真是王维的画吗？王静怡和李骏对视一眼，相顾无言。海外顶级私藏的单线委托，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古画的真相，也是私秘，决不能公然宣扬。国宝，不管哪个国家，都是严禁出境的。海外公开的唐宋古画，只准予国内修复师到画主家修复。未公开的，私下才能秘密来去，但冒着诸多不可控的风险，倘若不是过命的交情或信任，双方就不会打交道。不公开自有顾忌，要是国家要求捐献，要是盗贼掂记，要是骗子设局，岂不烦恼不断？二人齐目看着上官洛，眼里都是疑问，你偷听？上官洛说：饺子做好了，我来叫你们去吃。到门外，听见你们说得高兴，我怕扫了你们的雅兴，就退了回去。王静怡叮嘱：上官小妹，虽然我们晓得你不会有意害我们，但你跟着我们，所见所闻，没经允许，决不能对外泄漏丁点。上官洛点头：是，我记住了，守口如瓶，防意如城，决不败事。李骏说：红姑冷傲，她所看重的古书画，有可能会帮人免费揭裱重装，要是她看不上眼的，谁出多少钱，她都不搭理。王静怡说：看得上的，我才爱惜。李骏说：要去爱，炽热燃烧，不要被爱，慢慢捂热。除了她看得上的，其他男人的喜欢，都是麻烦和打扰。王静怡晒笑：脾气古怪，个性反常，为人拗犟，这是好话吗？上官洛说：听起来，像说神经病！泯如众生，则过众生的苦难日子。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在多数搞少数的情况下，优秀人才在无权无钱的境遇内，往往被搞成神经病。从来不把体面，尊严，文明，法律，当回事，不知底线与红线为何物。没学历，没智力，又要生存，为了多赚几个过日子的小钱，用他们肮脏的，恶毒的，卑劣的社会经验，没脸没皮，不羞不臊，不择手段，无端伤害人才的尊严，拼死否定人才的优秀，只有批臭，臭哄哄，斗烂，烂稀泥，搞垮人才，灰溜溜，才能显得他们牛逼，才能抢夺到资源。但独一无二的思维，与众不同的行动，才能有超凡脱俗的成就。将军有剑，不斩苍蝇，猛龙过江，不抓野鸡，远离即可。有更重要的目标，懒得空耗精力，陪他们玩耍。谣言不是止于智者，是止于绝对实力。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智者只是不信，不传，不解释，也是懒得费这个劲，不搭理即安，不揭短，还有恻隐之心，不打脸，还有悲悯之心。上善若水，真正的强大，是温柔如水，不是据理力争的说服，是能够让对方主动心悦诚服的人格魅力，唯有如此，才能激励出发自内心的，愿意为之付出的追随。至于未来可不可期，无论做什么，都有不确定，不是吗？将来是未知数，往最坏处想，往最好处做，与人为善不会错，走一步，看三步，掌握当下，只争朝夕！这些行事规则，是没法跟上官洛讲清楚的。对一个没摸过电脑的人，除了看得见的物质生活，怎么让她相信网上还有另外一个精神世界呢？鹰抓兔子，喊叫的是兔子，猫抓老鼠，痛呼的是老鼠，鹞抓麻雀，啾啾的是麻雀。任何人都无法得到所有人的肯定和认可，必须容许别人的抱怨，嫉妒，不理解，憎恨，不满意。一将功成万骨枯，潜龙升空天地摇。胜者不会在意败者诉说什么，叽叽喳喳的叫唤，有我有何损益呢？未必发几句牢骚，也不允许吗？难道胜者会傻到，认为败者会从内心认同失败吗？以为败者会说胜者好话吗？官当着，权握着，管理是反“人情”的，无“人心”的，不能讲个人感情，不能有私心杂念，慢慢地就不是正常“人”了。不仅仅是一种思索认知，一种道德修养，一种职责要求，是综合平衡的习惯成自然，是积聚人与事的条件反射。这属于文化，信仰，制度的力量，上官洛是接触不到这些核心思想的，也是逼死都无法理解的。云泥之别，没法有效沟通。王静怡只考虑上官洛投不投缘，对不对脾气，合不合得来，这个人相处起来，舒不舒服，好不好玩，办事效益高不高，有没有培养潜质。上官洛跟随王静怡进入高级圈层，相当于一步登天，完全摆脱了过去的生存困境，生活便有了美好的可能。先干保姆的活，考察一个时期，磨练一个阶段，以观后效，再拟他用。工作安稳，至少生活有保障，不再像没头苍蝇在外边乱撞。李骏说：红姑答应画主修复，不收分文，画主承诺推荐你去美国耶鲁大学，在研究中国古书画的班宗华教授那留学。班宗华在文章中提及清末民初的宋画伪造之盛。从1890到1920年大约三十年间，是西方收藏中国艺术的黄金期，并与阿部房次郎等日本收藏家形成竞争。所有人都在找同一样东西，唐宋古画，但大部分所谓的“唐宋古画”，其实都是由明、清两代的宫廷画师和职业画师伪造的。这一时期，还涌现了许多将明清时期绘画改造成唐宋画，以满足国际市场需求的精彩实例。这些赝品，在今日看起来有些贻笑大方，但它们被世界各大博物馆广泛收藏的事实，证明了它们在当时的成功。王静怡说：班宗华愿意收下你，是因为你有古玩修复技艺，尤其擅长古书画的修复。上官洛说：我不会啊！王静怡说：三十六行，古玩为王。从不会到精通，靠刻苦学习，技术和知识一步步积累起来，只有用心，坚持，发自内心去喜欢，才能做到。慢工出细活，忌心浮气躁，必须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冷清。李骏说：不仅要懂规矩，更要守规矩。看书画，就有规矩，尤其你是裸看。所谓的裸看，就是直接面对面看书画，没有任何覆盖和遮挡物，也就是没装玻璃镜框。要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且不能说话，防止咳嗽，或口水溅到画上。王静怡说：看书画，用眼，不能动手，左手捂着嘴，右手背到后面去，就保证了双手，没有多余的动作。这样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防止指甲磕碰到书画，擦划书画。李骏说：在拿书画的时候，一定会戴手套，不戴手套绝对不会动书画，因为手会有汗液，汗液对纸张有伤害。行家没有一个人不是这样。用手指点，说笑取乐，一看就是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