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事,来得出奇。当双方‘心平气和’地交流一番后,唐来总算弄清这伙儿人的来意。余棠将那把模样奇怪的铁刀投掷出去,丑女人接住,小心察看了番,眉开眼笑。陆笙本想借此机会,将林叔斩于此,以慰小妮子坠崖之仇。可刚将这个想法说出,却看见胖子唐来努努嘴,双手一摊,表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努嘴的方向,正是老者‘青竹’只见这位腰间斜插一根竹笛的老者负手而立,颇具神仙风范。“让他们走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陆笙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将之理解为都是从荒岛外面流落至此的可怜人,可怜人又何必为难可怜人,但在场的恐怕只有老头儿自己知道,这句‘本是同根生’,另有他意。不过,从这点也可以看出,这位名叫‘青竹’的老者不是嗜杀之人,心境平和——自家部落死了这么多人,一句风轻云淡的‘相煎何太急’便将敌人放走。这该得是多慈悲为怀?陆笙腹诽,但却未说出。只能眼巴巴看着林叔沉默离开。红色野人退散,战场一片狼藉。老者扭头,冲兽群招招手,那些老虎豹子之类的猛兽,立即乖巧如喂了火腿肠的狗宝宝,扭头离开。这举动,再次引来陆笙咋舌。余棠则是一副事不关己模样,将金属丝重新绑在手腕,沾满鲜血的双手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转身看到小妮子此时正被一个野人背在后背上酣睡,走过去,轻轻吐出两个字,“放下。”
那野人正是部落最聪明的‘王隋’,能勉强听懂人言,连忙将小妮子卸下来,递到对方手中——眼前这个女人刚才大发神威,简直比小公主唐来的功夫还要厉害,双手挥舞跟变魔法似得收割了一条条人命……这种厉害角色,千万不要得罪。通过这一点可以看出,野人也不傻,也是知道审时度势。人烟散去。清点了一下,这场突袭战,部落折损人员三十六个,重伤五十个。除却妇孺老残病弱,整个部落战斗力一落千丈,能外出打猎的只剩下不到一百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部落的生存问题,就要靠这一百人维持了。胖子高瞻远瞩,心想这百人需要分成三组,一组外出打猎,一组照顾家里,最后一组备勤。老头儿好似只是做了件扣指头剪指甲的小事儿,瞧见敌人离开后,便双手负在身后——这个姿势引来陆笙的鄙夷。‘为啥人老了,都喜欢这个姿势?是不是都自认为这样很有范儿?’心中作如此想法的陆笙,在看到老者的目光投掷过来后,立即换上一副笑脸。胖子唐来应该早就习惯自家爷爷的‘甩手掌柜’风范,已经井井有序地安排部落人开始收拾残局。……陆笙挠了挠头,有些不明白,为啥这老头儿看见自己跟看到失散多年亲人似得,热情的有些上头了。这边忙碌着收拾战场,而他却被老头儿一把拉住,往部落中一座还算‘健全’的茅屋走去。进屋。‘青竹’老头儿摸了摸胡须,拉住陆笙左看右看,那双老眼迸发异彩,跟嫖/客花了钱正准备行事时差不多。陆笙被看毛了,小声问道:“老前辈,您认识聂青梅?”
老头儿没搭话,继续看。……过了许久,满头华发的老人家才算是看够了,一斜眼,恰好看到陆笙手中的青梅刀,顿时脸色微变,问道:“这把刀你从哪儿弄来的?”
陆笙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隐瞒,老老实实将前段时间洞穴里的遭遇道出,并且将怀中的《天刀》刀谱取出,递给老者,诚心问了许多问题,比如,这刀谱中的刀法说是以剑式而出,会增添杀伤力?再比如,这一招天刀挂月,讲究持刀人倒飞而起,身体在夜空中翻转三百六十度,最后刀出如龙,取敌人项上人头。这人要该怎么倒飞而起,又怎么在天空跟个陀螺似得转三百六十度,最后又怎么个刀出如龙?陆笙眼神闪躲,故意不去看老者。说话声音很小,好似害怕吓到谁了。拿书的两只手微微颤抖,浑身僵硬,嘴里虽然在漫不经心的扯淡,可脸上的肌肉却好似被冻僵了,连个微笑表情都欠奉。“小伙子,你在害怕?”
老者慈眉善目问道。“啥?哦……可能是我今天太累了,你刚才来晚了所以你没看到,那战火纷飞,啧啧啧,真吓人。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突然面对这样惨烈的战事,没被吓死都是福大命大……”陆笙嘴里说着骗人鬼话,手却不经意间垂下,刚好放在腰间青梅刀柄处——这是一个标准的拔刀式。老者摸了摸胡子,随即抽出笛子在手中把玩,那张脸依然是慈眉善目模样,笑道:“小伙子,不要害怕。你这拔刀的动作很标准,但我敢保证,在你拔出刀的前一刻,我先把这根笛子插进你的喉咙……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哦,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对我拔刀了。”
陆笙神情紧张,小心问道:“岁寒三友?”
老者点点头。陆笙如受雷击,僵在原地。……屋外吵吵嚷嚷,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总之陆笙听不懂,也没心思听。他现在一门心思放在面前这个老头儿身上。哦,不对,已经不能说是老头儿,应该说老怪物。活了一千岁,不他么的就是老怪物么……他仍旧保持着拔刀的动作,眼神却跟见了鬼差不多。这时,余棠从门外走进来,瞧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意识捂住手腕,轻轻走至陆笙身后,问道:“咋了?”
陆笙头也不回,“没事,我和‘老’爷爷聊天,你先出去吧,待会儿我找你。”
说到‘老’字,他刻意加重语气。余棠皱眉,停驻原地,并未离开。陆笙回过头,怒吼:“出去!”
曾几何时,山猴子陆笙面对木瓜怪余棠从来都是客客气气模样,顶多会说两句荤话开涮,哪儿会如今天这般对其怒吼?余棠离开了。陆笙笑眯眯,擦了擦额头冷汗,“前辈,有啥话就说,你先说,等你说完了我来问。我也是有好多问题呢……”老者哈哈大笑,转身走至躺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