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唐归而言,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哥哥唐来,一个是爷爷青竹。三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胖子唐来害怕妹妹,小唐归一撅起嘴,胖子就肥肉颤抖,忙不迭地哄她。唐归害怕爷爷,尽管爷爷从未责罚过她,但所谓天地君亲师,老者独占两个字,从小便被爷爷灌输儒家思想的小女孩儿,虽然不迂腐,但多少受到熏陶之后,清楚礼节二字不能逾越。所以老者若当真吹胡子瞪眼了,小女孩儿也是紧张地要命。而老头儿则对于这小孙女也是喜欢的紧,别看他总是风轻云淡好似对谁都一副和蔼容颜,但若小孙女一抹眼泪,老头儿比被人拽掉胡子还揪心难受。三人中,也就胖子唐来的地位最低。他不怕老头儿,但和妹妹唐归一样,碍于‘亲、师’二字,从不正面拂意,只敢背后腹诽。而且,浑身肥肉也却是没有小女孩儿招人喜欢,文不成,武不就,按照爷爷偶尔叹息说出的话——整个一草包废物。如今,小女孩儿面临绝境,眼看就要死了。唐来忽然后悔自己没能从老头儿那里学习武艺,如果学了,也不至于现在眼睁睁看着那把刀落下而无能为力。他喉咙沙哑,快要喊破了。可根本无法阻拦那柄唐刀落下。“尔敢!”
这两个字,犹如春日炸雷,在狰狞嚎叫的战场上,颇为响亮。唐来面色一喜。只见黑暗中,一根竹笛骤然从远处激射而来。速度奇快,青绿色的笛身,眨眼间飞至林叔面门。黑西装男人长刀转而抬起,与竹笛碰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竹笛弹飞。一道人影,几乎是瞬间便来至面前,于空中接住笛子,掠身向下。竹无锋,但林叔却从迎面而来的竹笛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危险,内心笃定,若是被它劈中了,恐怕比被刀砍中还要危险。情急之下,松开禁锢小女孩儿脖颈的大手,顺势翻滚,一个标准的驴打滚,躲了过去。果然,他的选择是对的。竹子劈在地面,入土三分。白影抱住小女孩儿,扭头便走。来到十几米远的空旷处,将女孩儿放下,竖笛于唇边。顿时,一道悠悠扬扬的笛声响起。山林中,传来咆哮。仿佛大地在晃动。无数道兽嚎声,从深林中响起。狮子、豹子、老虎、野狼……野人们停止战斗,纷纷颤抖。这是兽潮!红色野人的首领,那个女人,迅速离开战场范围,站在原地,盯着眼前这道引来兽潮的人影,咿咿呀呀怪叫,语气中带着挑衅。陆笙和余棠站在一起,身上浸透鲜血,如同两个血人。瞧见此番情景之后,纷纷住手,但青梅刀和金属丝却未收起来,一副警惕模样。胖子一溜小跑,来到那人影面前,神色激动,蹲下身,发现妹妹已经昏迷,查探了一番,暂无大碍,随即站起身面带愤怒说道:“你怎么才来?”
那道人影,正是唐来唐归兄妹的爷爷,赶了一路从荒岛南方赶回来的‘青竹’只见他胸前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收齐竹笛,背负双手,一副神仙风采。远处的兽潮声越来越近。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一头猛虎率先从黑暗中出现,接着是两头,再而三头四头……虎群!红色野人纷纷举起扎枪,做好战斗准备。黑色野人在瞧见老者面容后,却是成片趴伏在地面,双手举起,不敢抬头。接下来,也不见老者如何动作,虎群在远处踱步,似在翘首以盼,等待命令。再有就是几头花豹出现,野狼,雄狮,其中竟然还有几只鬣狗……这群野兽,仿佛是行军打仗的士兵,虽然队伍不大,只有百头左右,但带来的威势,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寒毛卓竖。陆笙眯起眼,看清了这局势,心想这场仗应该就要收尾了。虽不知远处伫立的老头儿为何会有这等惊人能耐,竟然调动兽群前来作帮手,但既然如此不合理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再不合理也无需追究,总归来说,这老头儿应该是‘自己人’,再瞧其面貌,看到身为部落首领的唐来在这老头儿面前的相熟举动,内心断定,这位突然出现,然后以一己之力影响战局的老头儿,便是唐来口中的死老头子,部落野人心中的老神仙,唐氏兄妹二人的爷爷了。只见老者也不说话,皱眉瞪了唐来一眼,随即拂袖朝战场中走来。行至所处,所有野人自觉让出一条路。红色褪开,黑色仍是趴伏在地。他就这么如若无人地走到陆笙面前,瞅了眼后者手中的青梅刀,眉毛微颤,再仔细看了看陆笙的面貌,老眼中泛起一抹异样,笑道:“孩子,你的母亲可是聂青梅?”
…………春雷炸耳!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陆笙只觉得脑中一疼,浑身轻颤,“你……你认识聂青梅?”
老者摸了摸胡子,笑道:“何止是认识……”瞬间,陆笙脑海像炸锅了一般,众多想法冒出来,直欲昏厥。‘他认识聂青梅?’‘他问我是聂青梅的儿子?为什么会这样问?’‘我到底是不是聂青梅的孩子,我怎么知道……妈的!’‘等等!’陆笙忽然想起先前在那个洞穴中,曾看到的三个雕像……他死死盯住眼前这老头儿,看着后者的面貌,看其神韵,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这个时候,唐来背着妹妹小跑至陆笙面前,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眼神暗淡,不过瞬间恢复清爽,笑道:“来来来,陆兄,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呢,就是我家老……额,就是我爷爷,他的名字叫青竹。”
……他的名字叫青竹。这简简单单七个字,听到陆笙耳中,竟像是一记又一记的重锤砸在脑门上。余棠也是一脸诧异,再看这老者的面貌总觉得好似很熟悉,皱眉苦思半晌,终于想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这……这人长得,不正和先前洞穴中遇见的那个石雕,那个手持石瓶,瓶中插有一根石竹,有点像佛门菩萨的雕像长得一模一样吗?只不过面容更为苍老罢了……陆笙嘴巴张张合合。余棠扭过脸,恰好看到他这般模样,从唇语中依稀能分辨出,这个男人一直在重复三个字。见鬼了,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