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回来啦!”
阿莞很平静地对他说,仿佛她已经等了他很久。阿莞这般心平气和的口吻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太自然而然了,太处乱不惊了,太见怪不怪了,一点合情合理的原因都没有——但愿这的确只是个梦!“是啊!”
那个人报以善意的一笑,露出他的洁白的牙齿。他将怀表合上,揣进中山装右上方的衣兜里,然后对阿莞说:“让你担心了吧,真不好意思!”
说着他垂下了头,轻轻地摇了摇。“你的伤全好了吗?”
阿莞关切地问。“全好了,”那青年男子说道,“周医生的医术是很高明的,不愧是从东洋负笈而归的。他待人也好,特别是对我们这些青年人。在他那养了这一个月的伤,我也学到了很多……”“哪个周医生?”
阿莞好奇地问他。“唔,这个……”那人转过头将左右审视了一遍,很警惕的样子,沉吟般地说,“这里说话不方便,能不能进去……”阿莞向宁静的院子里瞟了一眼,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她看到了院门是虚掩着的。怪不得他能径直进来敲门,一定是我忘记关门了,阿莞想。“你进来吧!”
阿莞对他说,并侧过身请他进门。阿莞搬了张方凳让那自称“翔文”的男子坐下,她自己则拉起压在席下的蚊帐的边沿,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要开灯吗?”
她问翔文。“不,不必!”
翔文勾着头瞧向窗外,说,“时下电价是很贵的,况且又引人耳目。为了你的安全,还是不要开才好。他们总是很会捕风捉影的!”
“他们又是谁?”
阿莞好奇地问。“他们,”翔文重重地说,“难道你还猜不出吗?”
阿莞反被问住了,她双颊飞红,似乎在为自己所提出的蠢问题着恼。她用手指绞着蚊帐,呢喃而语:“他们是不是对你很坏?”
“岂止很坏,”翔文说道,“他们根本就不容我,挖空心思要致我们于死地!”
“你们,你们又是谁?”
阿莞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又问蠢了。她想自己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克制住自己想把一切纷繁芜杂都弄清楚的好奇心。据她的经验,一旦这种好奇心达到一种不可遏止的程度,梦就会被惊醒。阿莞正在尽最大努力呵护这个莫名其妙的梦,以及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梦中人。“我们?”
翔文似乎被问中了心思,他笑了一声。听得出来,是一声苦笑。笑完了后他将头沉沉垂下,他说:“哪有什么我们?只是我一个人罢了!”
翔文的语调里宛如落了阵秋雨,无端地凄凉起来。“翔文!”
不知怎地,阿莞心中怜意陡增。这是她避开了“你”这称谓,第一次直呼其名,但她这一张口却发现竟叫出了一点同命相怜的感觉,尽管这只是无端地。阿莞说:“翔文,看来你有什么心事!心事太重不好,有什么话你直说吧,吐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
翔文将头抬了起来。阿莞看到他的脸在窗外透来的银色月光中被罩上了半圈玲珑别透的玉质的边,而脸的中心却是黑漆漆的,仅可见双眸闪着两斑微光。“莞君!”
翔文开口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找你吗?”
“你……我不想知道!”
阿莞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回答他。她的手指仍在不停地绞着蚊帐。“唉,”翔文伤感地叹息一声,待了许久才说:“莞君,真谢谢你救了我,并让我呆在你这养了一个礼拜的伤。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不辞而别是我最不该的。”
“没关系的!”
阿莞打断了翔文的话,“其实我一点都没照顾好你!可是,你在我这里养伤了。有这样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