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殿,地处皇宫偏远的西北角,远离帝后及宫妃们的住所,一直以来都被空置着,甚至在李氏王朝中,有皇帝将其作为冷宫来用。至李瑁的父亲起,清心殿被修整成了宫妃礼佛之处,但也仅仅是在特殊的日子里偶尔开放。如今,李瑁下令让李婉迁至清心殿居住,在众人看来便是贬谪的意思了。加之魏宣在圣上口谕中只提到了“长公主”的名号,再无一个“嫡”字,恐怕也是李婉地位不再的另一个预兆。在这后宫之中,人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因此当李婉带着一共六名宫人坐着软轿到达清心殿时,发现等待自己的是空落落的宫阙,和殿中神色木然的寥寥几人——本来清心殿就不是主要场所,并未配备多少宫人当差,更多的是因为犯了事而被贬至此的人。这些人或是已经对此处的生活麻木,或是急于想攀上高枝以求离开,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会巴结李婉的人。因此,花奴几人不得不自己摸索着打水、洒扫,忙了半宿才将属于李婉的偏殿住处归置好。“今日辛苦你们了。”
李婉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六个人,除了花奴与琴心之外,剩余的四人多半是与那二人、乃至月奴交好者,大多是勤奋做事、不善言辞的。如今能跟着自己来清心殿,李婉心中或多或少存了几分感激,但是更多的是警惕——警惕未来的生活,也警惕这些自己并不了解的身边人。“你们跟着我来清心殿,这份心我记下了。”
李婉扫视过诸人,缓缓说道,“清心殿本就是清修之所,而我此来也是奉了陛下之命为母亲祈福,若是想要跟着我过好日子的,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但既然你们已经做出了选择,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在外人看来,你们都是我的人,是好是坏、是赏是罚、是忠心或背叛,都撕不掉我李婉的标签。若此刻还打着要另攀高枝的念头的,最好三思而后行;若打定主意了要忠心于我的,日后我自当护你们周全。”
话音落下,屋内一时寂寂无声,片刻之后花奴与琴心率先跪了下来,“小的定忠于公主,绝无二心。”
一句话,仿佛惊醒了其余四人,忙不迭也跪了下来表态。一时间主仆间竟是无比和谐,然而李婉站在原处看着下跪的诸人,视线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到了位于琴心后方的宫人身上。不知是否自己疑心太重,在李婉看来,此人的神色总有那么些不对劲。但面上,她依旧是一副满意的模样,叫起了诸人后命她们退下,又留下了琴心与花奴,略微交待了几句未来的日子安排后,才说起那宫人。“公主说的是安宜吧。”
琴心听完李婉的描述,说道,“她与小的都是粗使打扫的宫人,一直不善言辞,平日里也总是因为太老实而被安排最重、最多的活,然而也没有怨言,平日里不见与谁往来,休息的时候也多半在自己屋里待着。”
“总之……多加留意吧。”
李婉沉吟了片刻,说道。花奴与琴心闻言,应了一声后又为李婉卸下了钗环,这才一道离开了寝殿。翌日,李婉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的时候还迷茫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所处的地方,清醒了片刻后披衣下床。听到了动静的花奴赶忙进来伺候梳洗,瞧她那副强打精神的模样,想来也休息得并不好。“公主,清心殿的主事前来拜见公主,公主要在何处召见?”
刚戴好最后一支发簪,便听到琴心在门口禀报。“去偏厅等候吧。”
李婉站起来整了整衣裳,吩咐道。随着琴心脚步声远去,李婉又用了几口早点,这才不紧不慢地去了偏厅。只见偏厅之中站着一名身姿笔挺的宫人,看模样约四十多岁,梳得一丝不苟的青丝间夹杂了缕缕白发,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乍一看之下,似乎挺好相处。“小的清心殿主事孟姑见过长公主。”
宫人朝李婉行了一个完美又恭敬的礼。“免礼。”
李婉在上位落了座,这才点头叫起了孟姑。“昨夜长公主匆忙迁来清心殿,殿中人手毫无准备、照顾不周,还望公主见谅。”
孟姑始终微微低着头,语气中也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今日小的会为公主配上些人手——但清心殿本就宫人不多,恐怕不能尽供公主差遣。”
李婉此时听出了孟姑言语中的意思——既解释了昨晚的不作为,又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提醒自己到了这里就别想着过从前一样的生活了。“孟姑言重了。”
她微微一笑,“我来清心殿本就是为母亲祈福,自然一切从简,毕竟也只是‘小住’罢了。”
“公主能如此想,小的便放心了。”
孟姑应了一声,又道,“既然公主提到了祈福,那小的就不得不多说几句——公主今日起迟了,过了早晨念经的时间。从明日起,公主最好卯时便到正殿之中,早晨的跪经在那时便开始了,接着还有下午的抄经和晚上的跪经,下午的时间由公主自己安排,但经书数量不少,公主也切莫大意了。至于晚上的跪经,自戌时起,至亥时止。这些时刻还请公主牢记在心。”
听完孟姑的一席话,李婉彻底推翻了自己一开始时对她的印象——这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甚至她不知道这是谁的人、在为谁卖命,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李婉点了点头,“多谢孟姑提醒,我知道了。”
见李婉如此反应,孟姑似乎比较满意,“公主刚来这清心殿,今日便当做休息,熟悉一下环境,明日小的在正殿准时恭候公主。”
说完,朝李婉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李婉看着孟姑挺直的背脊,只觉得此人透着几分古怪——她处处对自己提要求,又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是否真的做到、做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