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是极美的。
不仅瞧着美，喝着更是美。
咸肉的醇厚和春笋的鲜香，尽数焖煮在了汤里。
不需要太多的调味料，就能尝到满口的香。
价格并不算昂贵的豆皮，系成了百叶结后，在这样的汤底里煮出来，味道竟也得到了升华，吸收了汤汁里的鲜美以后，一口一个也不嫌多的。
这么一砂锅的腌笃鲜，都不用下米饭，就叫一家子几口人默默无声地你一碗我一碗，轮翻几次就瓜分干净了。
最后剩下一点点汤底，赶紧将小木桶里的米饭各自扒拉过去，拌着汁儿就这样几口吃光。
包间里一时都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了，嘴上都忙着吃东西呢！
王家老夫人对最后这道腌笃鲜简直是爱到不行。
特别是那豆皮儿。
她以往对豆制品是不大偏爱的。
毕竟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好些时候都是吃豆腐之类的软和食物。
吃得多了，就不稀罕了。
而且，这些豆制品，在她常来，老是觉得有种特殊的豆腥味，多吃几次更觉难忍。
直到来了四季酒楼，发现了豆制品的多种做法，才算是找到了点儿新鲜劲儿。
而现在这道腌笃鲜，里面的豆皮完全没有一点儿豆腥味，不仅没有豆腥味，一口咬下去，嫩嫩滑滑很容易克化不说，还浸满了咸香。
比肉都要好吃！
王老夫人可算是爱得不行了。
这样儿的，她能连吃几天，顿顿都不觉得腻烦的。
一桌子饭菜解决干净以后，桌上的几人都是肚子滚滚，一个个靠着椅背坐着不动了。
没办法，吃得太饱，得歇歇再走。
王老板此刻是真的一心只想着回去给朋友寄书信了，一定要把这竹笋生意给做下来。
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因为食材的缺席让人错过呢？
其他食客没吃到，还不知道这滋味有多美妙。
他这都已经吃过了，再想想没有下一顿，简直是抓心挠肺得难受啊！
王家人离开的时候，是十分满意的。
这不仅体现在丰厚的打赏上，还有他特意托了小二去厨房跟夏冬儿说的话里。
夏冬儿这会儿已经在准备打烊后自己人吃的东西了。
听了伙计的传话，诧异道：
“他真这么说？”
“可不是？”这小伙计连连点头，“王老板一家可喜欢今儿的菜了，说是回去就把家里剩下的小筐笋子送来，只要让掌柜的明儿个给他们留一道笋子做的菜就够了。”
“还有，王老板说是要联系那个朋友，看看能不能将那边的竹笋都卖过来，问掌柜的您需不需要。
若是要的话，晚些时候跟送笋过来的家丁说一声他便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啊，肯定得要！”夏冬儿一听这个就来劲儿了，“王老板这人性子急得很，估计过一会儿就会让人送来了。你们到时候看着点儿，等人过来了，就把答复给他。”
这笋的品质极好，吃着都不觉得涩口，去了壳保留下来的笋肉都不少，太适合用来做吃的了。
只不过数量有限，夏冬儿也就只能紧着自家人吃，店里根本供应不上。
总不可能叫王家人再多找些来吧？
夏冬儿都想着，明儿个等刚子送菜过来时，托他在周边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哪里能找到合适的货源了。
店里最近正更新了菜单，都是春日里尝鲜的食材。
既然是春日尝鲜系列，怎么能够少了春笋呢？
现在王老板那边竟然主动提出来要牵线了，夏冬儿自然是巴不得立刻接受。
要真是白送，她还得推脱。
可要是你情我愿的买卖，那就简单多了。
王家作为中间人的这份人情，夏冬儿自认还是还得上的。
“行！”几个伙计都听到了，一口答应下来，瞧着也挺高兴的。
可不是高兴吗？
有了更多的食材，掌柜的就能多做几次美味了，他们也能跟着享福呢。
夏冬儿猜得不错，王老板的确性子很急，才刚回了家，就让家丁挑着担子，把留在家中自己吃的那小筐子春笋也给送过来了。
大概是觉得这担子只一边有东西看着不太舒坦，另一边儿居然还有一个竹篾编的筐，里头……
“嘎嘎嘎！”
“嘎嘎嘎！”
这会儿前头的客人差不多已经都在吃饭了，忙过了最初的那一波，后厨里的人也就稍微得了空闲，可以暂时歇上一歇。
这会儿便都围在了那筐子旁边，目瞪口呆：
“这……这里头是活鸭子吧？”
“哎呀，这鸭子长得还挺精神呢，瞧着羽毛和嘴巴，一看就很好吃！”
“不是，你得看它们的鸭掌，看着多有力气呀，绝对很好吃！”
“我倒是觉得它们的眼神儿挺机灵的，烧鸭子味道一定不错。”
……
“嘎嘎嘎！”
夏冬儿觉得，那筐子里的鸭子，叫得更凄惨了。
这股子撕心裂肺的劲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不过……
他们说的不错，这鸭子，是长得很好吃的样子……
夏冬儿的眼神放在了鸭子身上，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播放各种鸭肉制作的美食图片了。
送东西过来的王家家丁还是老熟人，便是之前挑了春笋过来的三顺子。
他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解释道：
“这是我家大姑娘她婆家那边特意找人送来的老鸭子。担心路上不好运送，会有折损，所以托人弄了四只。
没想到这次还挺顺利的，送过来了的都活着，还挺精神呢。
老爷他便在家里留了一只让家里头厨子看着做，另外三只都让我给夏掌柜您送过来了，说是这么好的鸭子，还得在您手里才叫适得其所。
这老鸭子肉不错的，您看着处理就是了。
那这笋和鸭子我就放这儿了啊，我得赶紧回去跟老爷说说您的答复呢，他呀，就急着赶紧去联系那边，好早些将其他春笋送来，别误了吃东西的好时候。”
说着，也不等夏冬儿挽留，挑着空了的担子，飞快地就跑了。
那模样，不像是他来给人白送东西的，反而像是抢了人的东西。
夏冬儿张张嘴，还没叫出来的名字又给吞了回去。
几个帮厨婶子也都过来了，瞧见这筐子里的鸭子，便问道：
“掌柜的，要不把这鸭子给放出来养着？放这筐里，过几日恐怕就没这么精神了。”
夏冬儿点了点头：
“行，就放出来吧。反正这院子大，又有墙围着，也不怕跑出去了。
只要不叫它们进屋子和厨房就行。”
“哎！”
几个婶子在家就没少养鸡养鸭养猪的，手上很麻利地就把那筐子里的三只鸭子给拎了出来，放到了地上。
又拿了绳子，一头系在鸭子的腿上，一头系在院子里的杆子上：
“这样就不怕它们乱跑了。”
做完了正事儿以后，才啧啧称赞道：
“这鸭子长得还真不错！”
可不是吗？
三只鸭子都长得格外精神。
才刚一出“关押它们的牢房”，就显得神气活现来，仿佛忘记了方才被评价“好吃”的恐惧，昂首挺胸地迈着鸭掌在院子里溜达起来。
虽然被绳子限制了活动范围，也不影响它们此刻如同逡巡领地一般的气势。
个头还不小呢，那羽毛也打理得整整齐齐，乍一看，跟几只大头鹅似的。
夏冬儿：……
夏冬儿反射性地咽了咽口水。
这么大几只鸭子，能做多少好吃的呀！
“嘎嘎嘎！”
“嘎嘎嘎！”
三只鸭子没有一点儿危机感。
在帮厨婶子给它们找东西拌了“饲料”以后，叫嚷几声，就争着吃起了东西。
“这鸭子，得养到什么时候去？”小六子刚从厨房做完菜过来，就见到后院儿里多出来的这几只鸭子，不用问，便从大家的议论中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绕着这俩鸭子转了一圈，就问了出来。
养到什么时候，关系到什么时候都吃进嘴里，这才是重点~
夏冬儿“唔”地考虑了一声后，眼睛一亮，便有了主意：
“嘿！
倒是来得正好！
春笋有了，老鸭子也有了，厨房里还有我泡的酸萝卜，明儿个的鸡汤就不要了，咱们呀，来炖酸萝卜老鸭笋汤！”
再看看这鸭子的块头，又道：
“先宰两只吧，另一只暂且留着，以后再说。”
不仅鸭肉可以吃，鸭血也得留着，还能做血旺呢！
只不过分量应该不会太多。
这几只鸭子个头都不小，杀两只足够了。
如果是自家吃，一只都行了，毕竟里头还能加配菜，喝汤吃菜也是要的，又不是光吃肉。
再说了，还有别的炒菜呢。
但人家王老板又是送鸭子又是送笋的，明儿个做出来的老鸭煲，怎么也得给二楼包间也送上一份吧？
送上去的也用不了一整只鸭子，但王家人和他们店里的一起吃一只，肯定是不够了，倒不如杀了两只，都吃个够。
“行啊！”小六子摩拳擦掌，期待地问道，“谁会杀鸭子来着？”
他倒是敢。
就是吧，技术不咋地。
以前倒是一个人养活自己就行了，没少抓兔子呀山鸡什么的吃。
但那时候就如囫囵吞枣，一开始整个儿丢火里烧得焦黑都能将就着啃下去呢，后来好一些了，也只是略做处理。
如今跟着师父学了怎么对待食材以后，小六子是知道的，以他那技术，杀鸭子是行，但要最完整得保留要用的食材，而且不太破坏鸭子的形状，就很难了。
夏冬儿却是会的。
作为一个专业的厨子，杀鸡杀鱼都得会。
否则，真到食材送来的时候，旁边又没有别人搭把手，还能叫客人等着，先让你去市场上找个人过来宰杀鸡鸭不成？
除了杀猪宰牛之类的她没碰过，这种小型的家禽，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不等她开口，就听一个声音响起：
“这个我来！以前村里头过年要杀鸡杀鸭的，我可是最受欢迎的了。”
转头一看，却是杨叔和杨婶子过来了。
说话的便是杨叔。
他袖子一撸，就大踏步地走过来了，一过来瞧见了两只鸭子便是“嚯”的一声：
“这鸭子长得可真壮实！这是老鸭？瞧着都快赶上大鹅了。”
杨婶子比他落后一些，过来后便笑着跟夏冬儿说道；
“这事儿交给你杨叔没问题的，他呀，就是惦记着这些呢！”
他们是接到夏冬儿的邀请今晚过来吃笋子的，刚从前边儿过来，就听到夏冬儿他们在讨论杀鸭子了。
杨大叔自认他那手艺还算好的，当仁不让地便主动站了出来。
夏冬儿虽说会，可有长辈愿意大显身手，她自然不会拒绝，笑了笑就答应下来：
“好呀，那就拜托杨叔了。正好，今儿个杀了鸭子，明儿个你们也过来一起喝老鸭汤。”
“那肯定不能错过的，”
杨家如今也不用跟夏冬儿太过客气的，听到后并不拒绝，杨叔一笑就答应下来，
“冬儿你熬的老鸭汤，你便是不说，我们也能嗅着味道赶过来的！”
说完后就被杨婶子在后腰上一扭。
这家伙，真是越说越来劲儿了：
“你自个儿长了狗鼻子，可别带上我。”
周围一群人都笑了起来。
正好隔壁几位也从后院过来了，听到笑声后，便听得夏老爷子道：
“这是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再一走近，那几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鸭子便让他看呆了眼：
“嘿呀，这院子里啥时候多出了这么几只大家伙？”
“镇上王老板送来的老鸭子呢，”夏冬儿解释道，“今晚宰两只，做老鸭汤明儿个吃。”
夏老爷子一听吃的，那就来精神了，连忙凑上去看鸭子。
其中一只还挺厉害，一感觉有人接近了，就“嘎嘎”地往夏老爷子脚上去啄。
还真不怪人觉得它们像大头鹅。
瞧瞧吧，这都会咬人了！
吓得后头的皇帝跟李家父子俩连忙就要上前去拦着。
夏老爷子却不慌不忙，一把拎过了这鸭子的翅膀，到跟前看了看，回头就跟夏冬儿说道：
“这鸭子精神，要宰两只对吧？这只留着，让我养养行吗？”
他美滋滋地看了看这大鸭子：
“这么精神，牵着绳子还能在院子里多溜达几圈呢！”
夏冬儿：……
得，人家都是遛狗，您老人家倒是遛起鸭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