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她。夜里,荣靖悄声起了身。他搬过来鸣凤阁后,夜里都是与我同塌而眠,但是却从不碰我,只在确认我熟睡之后,方悄然爬上了床,将我抱在怀里。其实我睡不着,所以他何时上的床,何时离开的,我都一清二楚。同室而卧,同榻而寝,然而两个人却陌生得可怕。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一次,我在他走后也换了衣服,跟在了他的身后,尾随着他。其实我的动静很大,以荣靖的耳力,不会听不到的。但他此刻心有旁骛。赵婉婉!数月不见,赵婉婉生产完的病态还未完全恢复,身材瘦削,长发简单挽起,簪了白绢花,映得面庞婉约,一袭白裳着身,稍显得宽大了些许,像一朵玉兰花,迎风在高枝上,白洁得美丽。荣靖在前,她紧随其后,曲径通幽,一男一女,无言却默契,和谐而美好,令人不忍破坏。我的脚步稍稍停顿了片刻,似乎也是觉得破坏这样一副画一般的景象,一定是会遭到天谴似的。脚不由我。穆云飞一早就在那里等待了,一见着赵婉婉,立时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一把将人搂在了怀里。“婉婉,你没事儿,真是太好了。”
穆云飞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脸上的欢喜显露于色,但一会儿后,他拧眉问道,“媳妇儿,有人欺负你了?”
说这话时,他目光看向了荣靖。赵婉婉微微推了他,摇摇头:“没有,穆郎,我们的孩子呢?”
穆云飞道:“我都安排好了,只要等你一来,我们就回西凉去。”
但赵婉婉却犹疑起来,猛地回身,一下跪倒在荣靖的身前,她哭得梨花带雨:“王爷,我求你,救救我的父亲。”
“当初是王爷和父亲一起做的事,我父亲迄今为止都没有供出王爷来,可如今他性命攸关,还请王爷能够顾念从前情分,救一救赵家。”
至始至终,荣靖的神色自若,毫无波动,哪怕面前哭得凄惨,泣不成声的女人,曾是他放在心上,疼到了骨子里的人。“赵姑娘,说话是要负责的,右相自己与西凉勾结,如何牵扯到本王身上去?”
淡漠凉薄,无情地将满怀希望的女人打入谷底。“王爷就不怕,我将所有事情都告诉皇上?”
荣靖平静地看着她,像看一个死人一样,嘴角噙着冷笑:“你以为赵明怀不把我说出去,是为了什么?”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赵婉婉还处在震惊之中,穆云飞已走过去扶她:“媳妇儿,赵明怀那个老头儿坏,说要把你许给我,将来让西凉和岳国和平相处,可却处处想要我西凉借兵给他,又两面三刀,让岳国皇帝欺压西凉。”
“他这样活该,但是你是被牵连的,我得救你,媳妇儿,我这就带你回去。”
赵婉婉推却了他,目光忽而变得怨毒:“好啊,荣靖,我终于是想明白了。”
“早在我爹与穆云飞合作之初,你便已经晓得,后来你向我爹投诚,假意娶我,实则暗度陈仓,帮助我爹与穆云飞的一谋划,现在事情败露,你便过河拆桥,推脱得一干二净。”
她双眼失神,发了疯似的怒吼,“荣靖,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哈哈哈……”……我躲在他们的不远处窃听,约莫是三人都沉浸在争执中,所以没人发觉我。我听得个清楚。早在赵婉婉嫁予荣靖之前,赵婉婉便已被赵明怀许给穆云飞,只因赵明怀的野心,他将自己的女儿都给算计了进去。可在西凉,穆云飞并没有多大的权利,甚至连娶妻都由不得自己。然而他真正爱着赵婉婉,认定了这一个人,怎么都不肯改。恰逢赵明怀有意与荣靖结盟……荣靖并非是什么好人,他手中握有赵明怀的把柄,自己同样的不安于目今的状况。荣靖利用穆云飞与赵婉婉的病情,博得了在赵明怀处的筹码,他假意娶了赵婉婉,可实则不过是为穆云飞掩人耳目,为两人牵线搭桥。赵明怀乐得见两人互相牵制,自己还能够从中获利,于是就此拍定。直至赵婉婉诞下孩子,不知怎么的,水玲珑突然查到了孩子的来历,出面指证赵家有谋逆之心,偏生证据都齐全,赵家无力反击,就此落败。赵婉婉指着荣靖:“是你!若不是你将那个水玲珑带回王府,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
她笃定着,已经完全失了控,疯癫的去抓着荣靖的衣领,手指甲甚至在荣靖的脸上留下了可怖的血痕。穆云飞忙得去将人给拉开。“穆太子,本王答应你的已经全部做到,希望你也能够履行承诺。”
荣靖并不顾他脸上的伤,只是垂下了眸光,道。穆云飞已将赵婉婉打晕了过去,此际人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他道:“你放心,只要婉婉和孩子平安无事,就是要我穆云飞的脑袋,我都给你。”
荣靖并不答,穆云飞已带着人走远。过了良久后,迟迟不见荣靖有要离开的打算,我原以为他还要等人,却没成想,他忽然就朗声道:“躲了那么久,还是不肯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