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之前楚主任不让我去市医院，原来他早就猜到那边会沉不住气，最终还是会主动来找我们帮忙。”
这一刻瞿主任突然一下子想通了一切，忍不住向楚良抛去了一个敬佩的目光。 楚良倒也没有什么神机妙算的特异功能，只不过他比瞿主任更加冷静，同时也更加自信。 省二院想要参与到这个病人的诊疗中，只有唯一的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市医院对这个病人彻底束手无策，而一旦真的发生这种情况，那市医院就只能向上求索，试问整个庐州还有哪家医院比省二院更值得信赖？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市医院只能主动来找省二院。 而一旦他们主动了，那省二院就很好发挥了，不会陷入到被动的尴尬之中。 张主任并不知道自己的底裤都已经被楚良猜透了，这一周简直就是他生涯的至暗时刻，他极力的屏蔽外界的声音，想要专心找出病人血压不升的怪症，可一方面一周的时间实在太短，另一方面外界纷纷扰扰的声音还是干扰了他的冷静判断。 如今预定的二期手术时间迫在眉睫，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只能硬着头皮来求省二院出手帮助。 这真的可以说是下下之策了，市医院苦心积虑办这场手术直播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如日中天的省二院掰掰手腕，可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后，却要省二院出手协助……这不就等于自己承认市医院不如省二院了吗？ “楚主任，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确实是没办法了，不然也不会来麻烦你。”
张主任十分颓废的说道：“估计你也听说了，当初那台手术直播中断不是因为技术故障，病人当时出问题了，血压不升，最后也没有找到原因，只能草草下台。”
“现在过去了快一周了，病人一直都躺在监护室，我们所有手段都用过了，但还是没办法恢复他的血压，现在预订的二期手术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如果错过这个时间，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更加复杂。”
分期手术的所有安排都是在第一次手术前就制定好的，大型手术讲究的就是一个严谨，即便是严格按照计划实施也会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如果错过了手术时机，谁也不能保证后续的治疗会不会出现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张主任这时候有些忐忑的看向楚良，这位主任已经被庐州市的医疗圈神话成了疑难杂症方面的顶尖专家，不管什么复杂的病症放在他的手里似乎总有办法解决。 如果连楚良主任都拒绝参与到这台手术中，那张主任真的不知道该去求谁了。 “血压不升？都过去一周了，还没有找到问题根源吗？”
楚良问道。
见楚良对于病人产生了兴趣，张主任立刻回答道：“找不到原因，我们查遍了病人的历史病历，也询问了病人本人，以往都没有发现过类似的情况，我们也按照经验性使用了很多药物，但都没有效果，各类检查也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市医院没有MDT模式，可为了这个病人，他们可谓是全院出动，每个科室都献言献策，绞尽脑汁，几乎就是以MDT模式的雏形在诊疗病人。 然而结果却让所有人寒心。 手段用尽，病人却没有任何好转，血压不升的问题依然没有定论，二期手术条件迟迟无法满足。 楚良思考了片刻后问道：“你们难道没有考虑过是手术导致的病人血压不升吗？”张主任叹了声气，说道：“我们当然考虑过，事实上手术刚结束，我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病人既往根本就没有低血压病史，术中用药也都符合规范，而且即便用药出现了问题，一周的时间也早就代谢完了，不会让病人一直低血压到现在。”
“问题确实很有可能出自那台手术，可我自信手术没有出现问题，唯一有可能的问题……” 说到这里，张主任停顿了一下，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道：“算了，楚主任你要不然亲自去看看病人，或许你能找出血压不升的原因。”
对于这样过分的请求……楚良当然没有办法拒绝。 说起小丁这个病人，楚良多多少少还和他有些缘分，当初在农家乐的时候楚良就给他留了一张名片，本来以为他会来省二院就诊，可没想到被瞿主任的一波反向操作直接把病人送到市医院了。 可命运这东西确实有时候让人捉摸不透，兜兜转转之后，小丁还是要和楚良见上一面，只不过这次见面的地点就有点让人唏嘘了。 市医院监护室。 小丁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了不少的管路，监护仪上的血压一直维持在低限附近，不过他本人的状态倒没有楚良想的那么差。 至少看他的眼神，他现在的神志还是清醒的。 “小丁感觉怎么样？”
楚良走到床旁，轻声问道。
“你，你是谁？”小丁有些恍惚道，监护室里昼夜不分，噪音聒噪，很多正常人在监护室躺了一段时间后都会有严重的昼夜颠倒、头晕、耳鸣的症状。
看的出来小丁这一周过得并不好，虽然神志还是清楚的，但整个人却像是被掏空一样，浑浑噩噩的。 “这位是省二院的楚良医生，他是庐州市有名的疑难杂症专家，专门来看你的。”张主任在一旁给小丁打气道。
“楚，楚主任，你是楚主任！”小丁浑浊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了一丝亮光，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可早就换上的病员服上什么都没有。 楚良看懂了小丁的动作，说道：“不用找名片了，我不都在这里了吗？”
“楚主任，我后悔了，我当初应该去找您的。”
小丁突然委屈的说道，眼泪已经在眼眶内打着转了。
这话让一旁的张主任脸色有些难看，不过此时他有求于人，心里再怎么不爽也只能憋着。 楚良安抚了小丁几句，随后便拿起了一旁厚厚的病历研究了起来。 不得不说，小丁的状态比他想象的要好多了，唯一让人觉得有些棘手的就只有他这一周都没有丝毫起色的血压。 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手术之后，小丁的血压一直没有回升的迹象呢？ 楚良就这么沉默着翻阅着病历，查看着这一周以来小丁所有的检查。 监护室里面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边，监护仪的警报声不绝于耳，可没有人会觉得吵闹，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楚良的一举一动吸引了。 “这就是楚良主任吗，感觉比照片里面更帅啊。”“站在庐州医疗圈顶峰的男人，啊，好羡慕，不知道这样的人一天是怎么过的。”
“咱们市医院一周都没有找出来的原因，楚良主任就这么一会儿能看出问题所在吗？”
大家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此时市医院众人的内心其实挺纠结的。 他们既希望楚良能找出问题的根源，帮助市医院走过这次的泥潭，但又不希望楚良找的太快，市医院花了一周都没有解决的问题，楚良要是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那岂不是就是变相证明了市医院的无能吗？ 只见楚良看了快十分钟的病历，最后缓缓合上病历，轻轻的摇了摇头。 “楚主任，你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
张主任这是有些矛盾的走过来，低声询问道。
楚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得好好想想，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有什么思路。”张主任这一刻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既有三分庆幸，又有三分遗憾，剩下的四分则是对楚良抱有的极大希望：“楚主任，病人二期手术就在后天，咱们没有太多时间了，如果你有任何想法，一定要立刻和我联系，我24小时手机开机，等你的消息。”
“嗯。”
楚良和瞿主任没有在市医院逗留，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瞿主任忍不住咂舌道：“楚主任你都没办法找出问题所在吗？这个病人也是倒霉，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做这台粉身碎骨的手术了，可没想到刚开始就遇到这么一个棘手的难题，血压为什么会突然不升呢？”
瞿主任忍不住苦思冥想起来，可一时半会又没有什么思路，越想脑袋越空。 楚良这时候却突然说道：“估计还是因为手术，脊髓解压影响了中枢，血压控制发生了混乱，这是关乎中枢领域的症状，用普通的治疗手段当然没有办法缓解。”
“脊髓中枢受损了？那不还是手术做呲了？”
瞿主任诧异道。
“张主任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还说谎，如果手术做呲了，他自己肯定有感觉，既然他说手术没有出现任何意外，那脊髓受损的情况应该不存在。”楚良的话一下子把瞿主任弄懵了。 楚良明明前一秒才说的很有可能是脊髓问题导致的血压不升，可下一秒又说张主任的手术做的没有问题……如果手术做的一点问题没有，那脊髓为什么会受损呢？ 这，这根本说不通吗？ 可还没等张主任再问，楚良就主动的解释道：“张主任你是脊椎外科的专家，我对于这方面其实并不是很懂，但我倒是见过不少的疑难杂症，也算是总结了一些经验。”
“人体很复杂，现代医学对于人体的了解其实非常有限，很多时候我们医生认定的病理状态，其实对于自然界来说这反倒是一种平衡，微妙的平衡。”
“就比如说对于小丁这个病人而言，脊髓畸形从他出生时便开始了，他的脊髓从小便是在畸形的脊椎内生长的，我们所认定的‘正常’或许对于他来说，并不正常。”
瞿主任听的一愣一愣的，楚良说的话就像是绕口令，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又不正常，不过好在瞿主任本身就是脊椎外科的专家，大脑稍微一转，倒也理解了楚良的意思。 “楚主任你是说，对于小丁这个病人来说，畸形状态下的脊髓形态其实才是正常的，张主任在给脊髓解压，让它趋向于正常形态之后，反而让他的脊髓处在一种‘不正常’的状态？”
“有这种可能，这就像是做电脑程序一样，本来有BUG的时候系统还能正常运转，可一旦清楚了BUG反倒会让整个系统崩溃，连开机都开不了了。”
楚良推测道。
“啊这……” 瞿主任本来觉得这种说法挺滑稽可笑的，可认真思考了片刻后，却又觉得这不是没有可能啊！ 而且一旦这个说法成立，就能很好的解释为什么病人在出现血压不升之后，长时间维持在了这种低血压的状态，没办法好转，但也没有继续恶化。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楚良主任你刚刚为什么不当着张主任面说出来？”瞿主任疑惑道。
“张主任估计也猜到了这种可能性，他本身就是主刀医生，对于病人的了解远超我们，之前他欲言又止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楚良缓缓说道：“他也不敢说出这种可能性，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那病人此时就真的很尴尬了，对于他来说，脊椎是畸形不正常的，可脊椎内部的脊髓却又是正常的。”
“早年的时候这一对正常和不正常的搭配还能保持着一种微妙平衡，可随着年纪增长，他的肺开始逐渐受到压迫，平衡即将打破。”
瞿主任此时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表情凝重的说道：“脊椎的不正常已经到了必须要纠正的地步，可脊髓却没办法接受这种改变，只是一期手术的减压就出现了不升血压的情况，如果再继续手术，谁也不清楚中枢会出现什么情况。”
“BUG一步步被纠正，有可能系统会变得更加流畅，但更大的可能性，恐怕还是直接黑屏吧。”
楚良点点头，语气沉重道：“我猜到了这种可能性，张主任也猜到了，可我们都不敢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几乎是判定了病人的死刑。”
“纠正脊椎的畸形，势必要牵连到内部的脊髓，但这两者一个正常、一个又不正常，二十多年来两者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现在却要通过外力强行打破。”
“自然界的平衡被人力打破，最后到底会引发什么后果……恐怕谁心里都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