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放肆大笑,宛如疯魔般说道:“老天都在帮我,我有何错!”
而此时不知在后面站了多久的县令夫人走了出来,旁边还跟着不知何时摆脱了家仆控制的阿庅。县令夫人开口道:“我竟不知今日年家这般热闹,原是昨日年小姐替我府下人解围,今日特意前来道喜,竟碰上你们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欺辱小辈?”
舅父正欲上前行礼,却被县令夫人喝住:“不必了,连内妾都管不好,又行礼数做什么样子。”
县令夫人走到我身边,满眼心疼地拉住我的手说:“方才我可都听见了,你若有何委屈,我与县令会替你做主。”
舅母讥笑一声说道:“有何委屈,不过是长辈教育晚辈,我劝县令夫人还是不要插手我们的家事。”
“家事?打我是家事,那谋害我爹娘也称得上家事?那家家户户是不是都可以谋财害命,行凶恶之事,都算是家事了。”
我抚慰般拍了拍县令夫人的手背,语词坚定的回怼到。“既无证据,你又怎能信口雌黄!”
舅母怒道。“谁说无凭无据!”
不知何时就不见了的小禾,带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满脸沧桑的中年仆从走了进来。仆从一进大厅便立马跪下,颤颤地说道:“见过县令夫人,王大人,小姐。”
又面向舅母说:“王夫人可还记得吾。”
舅母看着他的脸,一脸错愕,立马慌张的摆手遮挡说:“我没见过你,你不要胡说。”
“舅母都还未听又怎知是胡说。”
没错,那个仆从已是我寻来的。早在我养伤之时,听闻在爹娘出事之前,府中平白不见了一个下人,名叫阿贵。我就怀疑当年之事另有隐情,一直派阿庅去寻那个下人阿贵,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让我在回府前寻到了。就藏在我那养伤的乡野屋中,只是李婆婆和舅母每次来都只盯着我,从未注意到我的小院里还有旁人。只听男仆开口道:“我本是照顾年大人和夫人的随从阿贵,曾蒙年大人多年不弃,就在大人遇难前一夜,我偶然遇见王夫人在与我家饲马仆暗中勾结,王夫人令其弄伤马脚,再至偏远之地惊吓马儿跌入悬崖,以此谋害夫人老爷,并承诺事成之后以千金相赠。”
县令夫人问道:“你当年既知此事,为何欺瞒不报?”
阿贵叹了口气,说道:“吾并非故意欺瞒,只是我不小心被王夫人发现,还未来得及与夫人老爷相告,就被王夫人买通刺客追杀,险些丧命,可天佑我,中刀后吾并未死,捡回一条性命,可当我再回来之时,老爷与夫人皆已双双送命。”
“夫人请看。”
阿贵跪至县令夫人身前,展开衣衫,只见胸膛上触目着两条刀口,加之怕是都有一尺长了。“我本想报官,可奈何口说无凭,再加之小姐年幼需要亲人,我便去了他县另谋生计,直到前几日阿庅来寻我,我才知小姐过的如此不易。”
舅母冷笑,拂袖说:“少在这忠心耿耿,如今凭你一人之言,空口无凭,如何能信!”
阿贵上前一步,直视舅母,眼神坚毅地说:“我在他县谋生计时,已然见到当日被你买通的行凶之人,他嘴角有一块疤痕,如今已金盆洗手,他可还留着你买通他的书信,王夫人可要看?我阿贵今日所说句句属实,如有说谎天打雷劈。”
舅母扑通一声,半跪倒地,痴痴大笑,如魔如狂,后又似发疯的野狗般像我扑来,扯着我的衣襟说:“终是你害我!我就不该留你!年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活该你无父无母,不受人待见。”
县令夫人看不下去,喊来人将她拉去县衙交与县令处置,可舅母仍死死拽着不放,眼睛如渗血般狠狠得看我,又朝着舅父喊道:“还有你!如今我这幅模样,你就看着旁人欺辱妻儿,半个字都不为我辩解,果真是我瞎了眼!”
舅父忍不住抬手斥责:“你个泼妇休要放肆,我是不知你竟如此狠毒,年家待你不好,可终是你害了人!!你自己造的孽,还想我如何替你辩驳!”
听闻此话,舅母脸上如石灰一般发白,心如死灰的让人拖了下去,只有堂兄仍为其辩护:“父亲,母亲都是为了你,你怎可如此说她。”
“你个逆子,若非我纵容,怎会养成你们母子儿子如此害人脾性。她做错事自要受罚!你莫再提她,若不然就滚出这个家。”
堂兄咒骂了两句,便愤恨地离开了。我抬头对上县令夫人慈爱的目光,略有心虚地低下头说道:“感谢伯母替小女做主,让夫人看笑话了,之后的事,还要劳烦县令与夫人了。”
县令夫人摇摇头表示无碍,走之前还不放心的回头看看我。只是这事还没完。我阻止了正在为我整理衣衫的小禾的动作,开口叫住将欲离开的舅父:“现下也无外人了,舅父可愿和外甥女说说话。”
舅父收回正欲迈开的腿,转过头,不解的看着我。我走到方才舅母的凳子旁,笼了笼衣裙,坐了下去,说道:“舅父,我爹娘之事,你不知道便罢了,可这么些年,你任王夫人霸占我家财产,在过着年府高高在上的日子,可舒坦?”
舅父似结巴了一般,半天才顺出一句:“难道你要指责舅父不成?”
“这话甚是好笑,舅父借养育之名,却不行养育之事,我如何指责不得,我非但要指责,还要告你不养之失。”
“你..你竟然,你舅母已经伏法,你还要怎样?”
“就像舅父说的,舅母伏法只是行不义之事,食贪婪之果,可舅父做的错事,还未有果呢。”
我低头抚摸着凳角,不紧不慢地说道,“此乃年家宅,舅父乃王家人,舅父也该住够了!”
“放肆!”
“我当然放肆,自古长幼敬爱,你若对我不爱,我又何须敬你!”
“我已快成年,我年家的事,以后就不需要舅父代管了,我年家的东西也请舅父归还,若少一样,我们就公堂上再见罢。”
说完便站起身大步离去,全然不管愣在原地的舅父。回到房内,我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倒在了床上,小禾关心的凑了过来,然后又马上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药。我缓了口气,拧巴的张开口干舌燥的嘴,说道:“小禾不忙,先给我倒杯水,同一堆人说许久话,我快渴死了。”
小禾忙倒了水,还拿了些吃食,我一边大口大口的喝着水,一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东西。小禾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小禾觉得,小姐不一样了。”
我愣了愣,放下了手中的吃食问道:“小禾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小姐不似从前那般,单纯了,从前的小姐从不会有如此谋略,就算再受气都不敢回嘴,如今小姐能言善辩,聪明机敏。”
小禾低头答道。我笑着反问道:“那你觉得这变化好是不好?”
小禾吞吞吐吐:“小禾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小姐不会再轻易受欺负。可是...小姐也变得不再像之前的小姐了。”
说着说着小禾的眼睛就朦胧了起来,似盖了一层纱,话中也略带哽咽。我听了也是无比难受,是以,我并非是她的年小姐了。照顾了十几年的小姐如今像换了个人一般,是谁都会难过的。可是我也无可奈何,我又何曾不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做真正的自己。小禾虽是我的婢女,可大多时候,我都只当她是我的妹妹,见她如此难过,于心不忍。我缓慢地抬手将她湿润的眼睛擦干,安抚道:“小禾,我确实不似你从前认识的小姐了,我知道你心中有疑虑,可世人都会变,不论我再变,我都是年春好,从前是,现在也是。”
“小禾不曾怀疑过小姐,只是心中难过,小姐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小禾的小姐,小禾也会终生追随服侍小姐。”
“那可不行,我还要为你择夫婿呢。”
见小禾无恙,我又拿起吃食边吃边说,全然不顾刚抹过泪。“小姐说什么呢!”
小禾湿润的眼睛还红着,脸也刷得红了,一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模样,看的我甚乐。可牢中的舅母就没有那么快乐了,她披头散发,已然一副疯癫之状。王渊仍着一身白袍,手里提着点吃食来到牢里看她。牢门刚打开就见舅母冲上去打掉他的东西,不停地打骂扯着他的衣衫,宛如疯狗一般紧紧咬着他不放,嘴里还振振的念叨着:“杀了她,杀了她...”看到母亲如此情状,也无开口再言本想提的地契之事。他离开了监牢,浑浑噩噩得走在街头,并未察觉有人悄悄跟在其身后。如今的王府不似年府繁华,反而十分偏僻,正当王渊准备拐进偏僻的巷道之时,前后猛得冒出几个大汉挡住了他的去路,将他逼至角落。平常欺负些柔弱的人还行,这一个个膘肥体壮,属实将他吓得不轻,额间不停冒汗,话也说不清楚,吞吞吐吐地冒出一句:“各位好汉饶命。”
只见从大汉身边走出一个身着紫袍,身形细长,头绑白丝玉带的人朝他走来,见到此人,王渊更是害怕地说:“袁琪兄这是何故?”。袁琪大笑,玩味的说:“何故?还需要我再与你说明吗?”
说完便不再看他,摆了摆手,那些大汉便纷拥而上。堂兄一边挡脸一边忙喊:“地契!明日!明日我一定弄到。”
袁琪走过来,盯着他悠悠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便取些利息。”
说完几个大汉就摁住王渊四肢,使他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袁琪一抬脚就踩在王渊的腿弯处,王渊吃痛的大叫,可惜四下无人并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叫。袁琪还不过瘾,踩着他的腿不放,那道路满是石子,一颗颗的摁在膝盖上,像是要将膝盖压变形。就在他的膝盖已经无法再弯曲变形之时,袁琪才放开他。没有了大汉的支撑,王渊仿佛提线木偶没了线一样瘫坐下去。“明日再不见地契,你的腿可就没那么容易保住了。”
袁琪说完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那大汉也全无踪影,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只留下角落里的王渊抱着他的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