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手中拿着的奏疏,正是杨秉上呈的原稿。 这篇奏疏皇后自然也是看过了,她是存在处理政务的经验和政治才干的,也是能够看得出这篇奏疏的独到见解。 手中拿着这封《平边策》的赵恒面露追忆之色,他像是想起了这个小小的从六品秘阁修撰上奏指责他的过失。 这个时候反倒是释怀了许多,他淡淡的笑道:“没想到这杨秉反倒是成了王朴,莫非几代人的遗憾要在受益这里实现了吗?”
说完却又露出来一些遗憾的神情,说:“可惜,我已经看不到那一日了!”
皇后在一旁宽慰着说道:“官家对于这杨秉可真是又爱又恨,近一些日子念叨的格外多!”
赵恒听到后笑了起来:“这人一老了,就格外的念旧!”
皇后说着:“这杨秉离京也不过两年,到了官家这里像是走了许久一样!”
这番挪揄的话也只有皇后能与他说了,倒不是赵恒会别样去对待,而是其他人根本不敢如此说。 可这后宫中却没有人能够做到如她这样与官家说话状似不设防,如同民间夫妇一样的话家常。 其一没有人能够如皇后这样了解,其二没有这样的感情。 …… 孙三娘与杜长风的感情如今已经到了海誓山盟,难分难舍的地步了。 孙三娘依偎在杜长风的怀中,看着天边的一轮明月,自古以来月亮都是故园,团圆的象征。 孙三娘面露忧愁之色:“不知道如今的子方过的如何,他们对待他到底好不好!”
她只有这一个儿子,而当初也是这个亲子带给了她最沉重的打击。 可如今人在异乡,心中的感情也不免浓郁了一些。 杜长风宽慰她说道:“如今的他依旧是家中独子,衣食自然不会短缺!”
“若是想要孩子,不如你给我生一个,那么也能少了一些挂念和相思,也不会这么难过!”
孙三娘听到后,面色坨红推开了杜长风说道:“你如今愈发油嘴滑舌了,不知道从何处学的,却是不知道是不是经常眠花宿柳!”
杜长风立刻解释道:“三娘,我这一生除了你再也不会容下第二个女人,若是有违此誓我……” 可话还未说完就被孙三娘用手堵住了嘴巴,没好气的说道:“谁让你乱发誓的,万一应验了怎么办!”
杜长风也只是在旁憨憨的笑着,他自然是想要孙三娘能够为他生一个属于杜家的子嗣。 可是聊着聊着也到了正事上面,孙三娘说道:“不知道杨秉何时返京,若是让盼儿一人回京我也不放心,可是这种大事若是不告诉盼儿我心里却又不好受!”
她们三人在东京相依为命,到了如今都有了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其中的艰辛和不易只有她们彼此知晓,可以说没有人比她们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杜长风笑着说:“我已经写信邮递去了延州,料想再过几日文瑜就能看到来信了!”
孙三娘抱怨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也不与我商量!”
…… 而在汴京城西角子门处,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正在卑微着乞求过路人施舍一点铜板,他已经许久未曾饱腹了。 入耳皆是笙歌不绝,在河的对岸便是青楼画阁,雕车宝马,川流不息。 远远看去可真是一个宜居之城,有一个行人在他的身边路过,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施舍了两个铜板。 他见到地上的两个铜板,立刻弓身去捡等到拾起了铜板后,正准备向其人道谢。 可是那人已经远远离去,只听见有几个与他相差不大的孩子唤着他杜夫子。 不等他去多想,他拿着手中的铜板来到了他窥伺良久的包子铺,有一次他曾经饿的实在受不了,伸手想要去抢却被狠狠的打了一顿。 这沿街叫卖的商贩,见这小乞丐给了铜板便给了他包子。 他离开了这条纷扰的街道,来到了相国寺桥。 这里曾经见过一次身影,和他的娘亲很像,虽然也去过许多地方找寻依旧再也未曾见到,所以他便守在这里只盼着有一日能够再遇见。 这扑鼻而来的香味,拿起包子就大快朵颐起来,还只吃了半口可几个顽劣的孩子,嬉戏打闹将他的手中包子打落。 他想要伸手去抓住碰落的包子,可是却不小心掉入了水里。 过往的路上听见后,立刻大喊着说道:“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有人大喊着,可是却没有人敢跳进水里救人,而且只是一个小乞丐而已没有人愿意去舍命相救。 而在他最后的模糊意识里,还在想着:“娘,我是子方啊!”
临死的那一刻,往日的回忆就像是走马观花一样的在脑海之中一一浮现,紧接着他又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梦见自己来到东京就遇到了娘亲,给他寻了一位教书先生,和以往一样督促着他读书。 可是梦境很温暖,却是比不过这深秋后的湖水冰冷刺骨。 他的身子本就虚弱且并不会游泳,如此长久的浸泡之下早就没有了呼吸。 等到衙役到来的时候都已经迟了,看着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围观的民众也纷纷散去。 甚至连议论都是很少,不过是死了一个没有人理会和管顾的乞丐而已。 而在另一边的街道上,杜长风与孙三娘两人看着市集上的热闹景象。 卖衣服、卖吃食尤其是那包子的香味刺激着味蕾。 在这附近的地方就是瓦子,它里面有歌舞、杂剧、相扑、傀儡戏等表演,杜长风去包子铺买了一些包子。 递了个过来说道:“这家的包子铺的味道不错,虽然说不如你的手艺,不过尝一尝也是可以的!”
在末了还不忘去捧一下,在远处的大相国寺却是距离这里有一段路程,所以他们也并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人生有可能并非处处都是巧遇,也有可能是错过。 …… 正在县署办公的杨秉,突然有书吏走进禀告说道:“知县,有一些小部族的蕃部在当地引起了骚乱,不服从您立下的政令!”
既然入了宋人户籍,农奴就是和其他人的身份一样,可是人心贪婪是欲壑难填的。 在一些人的固有理念里,农牧就是和这些牛羊一样的牲畜一样,都是个人的私产如何能够做到让那些人与自己平起平坐。 且若是没有了农奴家中的一些重活都需要亲力亲为,而且再也不能向下面收取赋税,那么他手里钱财迟早都有挥霍干净的时候。 所以原本那些小部族本来就属于望风而逃的那种,原本以为宋人需要的只是名义上的臣服而已。 杨秉头都没有抬起,便说道:“那便将所有参与叛乱之人,皆以罪论处吧!”
这叛乱的罪名自然就是死罪了,小吏听到后便立刻退了下去。 对于让那些农奴与吐蕃的奴隶主地位平等,倒不是杨秉要在境内宣扬人人平等的那一套,毕竟这是封建王朝千年来的固有观念,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可以做到的。 否则只会引起触底反弹,当下这种手段乃是拉拢人心,一边示威一边安抚。 若只是名义上的臣服,迟早都会有复叛的那一刻,他们畏威而不怀德,当那些农奴享受到了自由的时候,他们将再也不想继续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了。 他们的反抗意志也会是最坚实的栅栏,阻挡着一些蕃人,羌人以及党项人的突袭,这才是真正的以夷制夷。 这种结果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或者说他有意识的促成了这种结果。 江曲和韩遂对于知县的所作所为也保持了缄默,韩遂出身将门在朝中自然是有所耳闻的,明白了其中秘辛后也不再言语了,而江曲也互有默契的没有继续规劝了。 因为他从知县的一系列措施里,看到了给边关带来的益处,是十分具有独特的战略意义的。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虽然看不懂知县整盘的布局,可是如今棋局已经到了中盘,也基本看清了大势。 他能够看清自然许多人也能看清,可是这就是一个阳谋,即使知道算计也无法去改变。 杨秉所外派的小吏皆是年轻新吏,没有任用那些老吏。 裁减了大批政绩考核不合格的吏员,严格的遵从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党。 那些在基层历练的吏员在看到了晋升之机,自然皆是尽心尽力,且在基层的实践经验也培养了他们的实践能力,一下子多了许多的干吏。 如今的绥德县,百姓赞叹盛世清明而一些不得志的吏员和被裁撤的吏员,则感叹恍惚身在先秦。 他们再也无法通过钱财去贿赂上级,也无法随意盘剥百姓了,这些恶行都在一次次的严厉惩处下让所有人看到了这位知县的决心。 袁案作为一名公人一级的胥吏,与他举人的身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如他这样的若是为胥吏应当在五房之中的,每日在公房之中办公。 可是杨秉执意想要磨练于他,所以才让他与基层民众打交道,性子也比起过去成熟了许多。 如今的他自然比起以往性子成熟了许多,可如今县衙遵守考绩黜陟的原则,想要晋升只有一条道路可走,那便是深入基层之中。 而如今各乡各村的吏员基本饱和,而杨秉深知冗官冗吏之弊,自然需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去往藩部城寨之中,而袁案的姐姐得知亲弟要去往蕃人的寨子,自然是百般不情愿,甚至让自家官人借用权势更换选拔吏员名单。 可是江曲的性子向来都是公私分明,自然不会答应下来。 这一次蕃族小部族叛乱的公函便是他呈递上去的,说起来也是十分滑稽,这蕃族的首领还未组织完成员,便被手底下的人给供了出来,一些武士已经习惯了宋人给予的生活,而那些农奴也不愿回到过去。 就这样一场动荡还未发起就消泯于无形,这些小吏除去监督监察之外,充当起了乡里的里正的职责,负责课督赋税,还有组织城寨的弓箭手外防来敌。 当然若是有小吏敢借县衙之势,榨取财物弹压这些部族的蕃民,会有县衙所遣派的巡检吏员进行督查,且还实行互相检举有功,所以他们始终相互猜忌无法做到信任。 …… 又是一年春,绥德县今年的赋税是远远胜过往昔,没有人不感怀当今知县的恩德,甚至有许多的百姓在家中给这位知县立有长生牌位。 绥德城比不上那些富庶之地的都城,外城里有许多的农田和土地,他们虽然也被囊括其中,可更像是城外农民,而不像是城中居民。 造成这种现象是无可奈何的,当初绥德城扩建的时候便将外面的百姓划入其中了。 不过依旧看得出城中焕然一新的感觉,这种改变不在于城建的变化,而是百姓的心态和面容,垂髫小儿,嬉戏鼓舞,白头老人,颐养天年。 不及东京的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可同样也是一处宜室宜居的地方。 在这种边陲小城中竟然能够瞧见这幅景象,已经十分难得了。 此刻一位身着锦袍的精神奕奕的老人,走在这城中路道上,听着街边的叫卖吆喝声,耳畔响起的一些孩童嬉笑声。 他的目光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身边的随从在一旁说着:“阿郎此地果真不愧是贫瘠之地,真是半点也不能和汴京相比!”
这人从大城市来的,来到当地的一些县城即使它建设的再不错,可是那种心态一时半会是很难调整过来的。 随从是一男一女都是一身锦袍,一个下人的衣着都如此豪奢,可想这位老人身份的特殊之处。 从他们衣着和谈吐,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从外地来的,道路的行人也并没有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中年男子对于身旁随从的抱怨,只是轻声笑道说着:“你们这是在汴京待得久了,不知道我大宋治下是怎样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