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约定好了一般,她去哪里,容迟便不去,分明住在一个院子里,却一连几天没有见到过。这太反常了。直到那天清晨,门外传来几声踌躇的脚步声,似乎是因为犹豫,连敲门都还没来得及。苏怜索性推开门,只见容迟站在门外,神色却与先前大为不同。几分小心,几分胆怯,但不变的是他看她的眼神。莫名其妙的,苏怜便觉得他不是容迟。“怜儿,云澜宗宗主来了,你可要去见见他?”
雪翼缩在容迟的身体里,有些笨拙地用着他的语气说话,果不其然地引来了苏怜探究的目光。苏怜虽然觉得他奇怪,但也懒得细想,却在从他口中听到那个人时一愣。“你让我去见他?”
苏怜越发觉得诡异,就容迟的那个性子,见到扶云来了,不劈了他便不错了,怎么会还来问问她要不要见。但既然他这样问了,苏怜也没有打算藏着掖着,反正她也有话要同扶云说。“好,那麻烦少宗主带路了。”
苏怜淡淡道,雪翼的心中莫名腾起一股躁气。两人一路无话。在见到僵硬地立在那里的扶云,苏怜叹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她轻轻开口,只是那双水眸中再看不见丝毫情意,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我……”扶云一怔,被她这样冷漠的眼神刺的后退了几步。当时他一时冲动赶来了魔阎山庄,见到她后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后悔了。”
他哑着声音开口,却再也不敢自称为师。他已经不配做她的师父。苏怜闻言,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灿烂而温柔的阳光下,少女的小脸白皙如雪,双眸澄澈的如同他初见她时,里面浅浅地倒映着他的影子。似乎还是只要他一唤,她便会乖巧地跑过来,拿给她今天新寻来的野草野花小玩意儿,又或者是展示她新学会的招数。扶云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身体里不知是什么东西,悄然碎裂,封尘已久的心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后悔什么?”
她终于开口,可语气却是纯稚地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那是一种极致残忍的冷漠。扶云哑然,张了张口,清俊的脸上浮现一抹窘迫与羞愧。他难不成要告诉她,当时他疏远她,放任她,只是因为他也对她心动了吗?那时她一直难过为什么一直陪伴她的师父不亲近了。那是因为,在这漫漫修灵之途,她是他的心魔。“我……”他踌躇许久,有些犹豫地开口,但心里却压根没有想好要怎么说。苏怜似乎是等的太久等累了,见状便冷冷地打断:“算了,不说算了,反正我也早就不是云澜宗的人,也不是你的徒弟,你我之间无话可说,也正常。”
“你之前那会儿说的话,还作数吗?”
扶云突然道,看着她的眸子里满是希冀。“啊那些啊……”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半晌才道:“那些都是说着玩的,师父别当真。”
苏怜的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笑的善见人意却又无比疏离。她太知道怎么气人了。当时说的多么情真意切,此时便多么冷淡。一旁躲在假山后的雪翼瞬间眸子一亮。都是假的,她说都是假的!这些天,他总是担心苏怜在扶云出现的那一瞬间就软了态度,跟着他离开了。还好……还好没有。无论是他,还是容迟,都相当于看着这一切全过程的发生,不由得打心底讨厌她的这个“师父”。按照他们的性格而言,爱上一个人,无论她做了什么,他们都会拼尽全力护住她。至少说,毫无条件地信任她,给她底气。这是他们爱一个人的原则。这一点容迟做的比他还好,所以其实雪翼心里是佩服容迟的。“换句话来说,师父,如果哪一天再有人说我与魔族勾结,你可还会像先前那般,让我抽筋剥骨,又或者是,粉身碎骨?”
“哦,我忘了,我现在身处魔族,可能按照贵宗的规矩,已经是“与魔族勾结”了呐。”
她嘲讽地勾了勾唇,似乎口中差点粉身碎骨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扶云一愣,那双浓黑的剑眉紧紧皱起,看着她的眸子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你现在是特殊情况,是不知情的时候被带来魔宗的,这不一样。”
“如果哪天你真的又被人说与魔族勾结,我定会先查清楚事情真相,还你一个清白。”
他坚定道,他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苏怜,因为当时在没有查清楚她倒地是否勾结魔宗后,便将她逐出师门。苏怜看向他,笑的有些苍凉。倒是没变,仍旧一身正气。也不知原主喜欢他什么,难不成喜欢他这一身正气的性子吗。苏怜无奈地摇摇头,宛若春水的眸底掠过一丝复杂之色。“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查清真相便可还她清白,让她继续爱你如初。”
扶云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苏怜口中的“她”是谁。“但我知道的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死心一定不是因为某件事,也不会是因为某件结果。”
“那个时候你没有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坚定地选择她,那就不会再有结局了。”
她轻轻道,眼神透过他似乎在看另一个人。一滴清泪淌下。虽然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但说出这些话时,却如释重负。看到她这副样子,扶云不禁有些心疼,抬手想要为她拭泪,却又缓缓收回。苏怜瞥到他的动作,抬眸笑开,眸中却悬着泪:“师父,承认吧,你喜欢我。”
“世间眼光,宗派对立,当真比一颗心的重量,还要重吗?”
她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再也不留恋一般地转身离开。扶云心口一抽,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离开。他……还是让她伤心了。所以她才会如此决绝,如此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