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敲定友谊”的两个人,一起骑马下山。关于身世,纪黎不愿意提及,苏绒也很知趣地没问。除了这些,两个人相谈甚欢。山下等着的众人,可就没有那么好受了。山匪们人手一把大刀,骑马站在官道上太扎眼。不等老大下来,官府的人就要把他们抓走了。山匪讲究的是速战速决,没想到老大今天一时兴起跟人比试,上山去半天没下来。苏府的人则是除了担忧苏绒,还要警惕对面的山匪突然发难。终于,一个一身黑衣,坐骑是一匹黑马;一个一身红衣,坐骑是一匹枣红马。打着进山去的两个人,居然有说有笑地一起出现了。远远看去,一黑一红,甚是好看。见到两人无事,苏家人和山匪们同时放下心来。天空却是忽然变了脸,迅速聚集的乌云,阴阴沉沉。狂风也卷着沙土刮了起来。“你们这样赶路很危险,不如跟我去我家暂且躲避一下。”
苏绒看了看眼下的天气,好像除了答应也别无他法。在跟爹娘商量后,苏家车队开始跟着山匪一起去往纪黎家。外面沙土割脸,暴雨也马上就要倾盆而下,苏绒骑马凑到纪黎身边,示意她跟自己一起进马车里。纪黎倒是不客气,翻身下马直接就钻进了苏绒和苏洁的马车。正在温茶、沏茶的舒月被她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水都险些撒下去。“抱歉了,我这人散漫习惯了,忘了提前打声招呼,可有惊到小姐?”
看着跟在纪黎身后进来的苏绒,也是一身短打服,头发上夹杂着狂风刮来的树叶,苏洁轻笑出声:“我没那么胆小,外面风大,女侠快进来,喝杯热茶,用些点心。”
说着还把苏绒拉过来,给她拿走了头上的杂物,用热水打湿了帕子给苏绒擦着脸和手。纪黎开心地用着茶水点心,还羡慕地调侃苏绒:“你这么能打,你姐倒是很温柔。”
苏绒却是略带得意地说道:“那是你小看我姐了。我姐医术高超,莫要惹她。她可不会像我那样打打杀杀。但是熏香、茶水,还有你手里的点心里,加上一点点毒,你也早就没救了。”
苏洁还是轻笑着,轻轻拧了一下苏绒的脸:“女侠别听她乱说,我的医术学来是为了救人的,不是伤人的。要是有人惹了我,顶多让他好好痒上三天三夜。”
真不敢相信,这是现在文人举子府上能养出来的富家小姐。纪黎艰难地咽进了嘴里的一块酥糕,因为这姐妹俩轮番吓唬,茶水都没敢再喝。暴雨终于下了起来,雨水顺着窗户往里流着,马车的帘子几乎都要按不住了。走了一些时辰,苏绒发现这似乎还是在官道上。“我们不是去你的家?你们这样在官道上走,真的没事吗?”
“无事,到了你就知道了。”
纪黎吃饱了,靠在马车上打瞌睡。 车队顶着暴雨行进了大概半盏茶时间,有山匪凑上来说道:“老大,放马吧?”
刚刚似乎睡着的纪黎闻言睁开眼,还是那个神采飞扬充满活力的“山匪老大”。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笛子,透过帘子对着马车外面吹了一声。声音悦耳动听,不知晓的人还以为是山间大山雀的叫声。听到笛声的山匪马队停了下来,山匪翻身下马,松开手里的缰绳。马儿好似得了令一样,四散跑进了树林里。“阿绒,让我兄弟们进你们家马车里躲躲雨吧,没多远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了,让你的家丁们委屈一下。”
舒鱼得了苏绒的令去传话,车队又行走了不一会马车就停了下来。“我们到了,走,去我家里,给你们尝尝我爹晒的香茶。”
纪黎拒绝了舒月递过去的纸伞,生龙活虎地蹦下马车,“我们家有专门供客人们下车避雨的地方,无须打伞。”
苏绒掀开马车帘子,想象中会隐匿在山峰中的山寨并没有出现,眼前的居然是一间不小的客栈。仔细一想这一路平平坦坦,难道是一直就在官道上?“茶”字招牌被雨水冲涮地是那么清晰。“你说的家就是这里?”
“对啊,我正经做生意的。怎么了,很奇怪吗?”
苏绒两世为人,真是第一次进山匪开的茶馆。正在招呼伙计过来帮苏府人安顿的纪黎看苏绒不说话,知道她肯定是诧异自己茶馆的事。走过来搂着苏绒的肩道:“我知道你想什么的。可是你也不想想,这里离着皇城不远了,我是疯了才会天天去劫道。那不劫道的日子没有银子来源,我只能做些正经生意啦!”
“……”原来你还知道这里离着皇城近了,合着苏府的人,今天被这帮山匪盯上还算是幸运了呗。纪黎安顿好了苏府的人,还让手下给每个房间都送上了热水沐浴。晚饭要过一会才好,苏府人大多留在房间休息。苏绒收拾过后想要下楼感谢纪黎的招待,正见她已经换上了粉色对襟襦裙,头发也挽成了垂云发髻,上面还插着一支好看的梅花玉簪。雨水成串,给茶馆安上了好看的帘子。高处的雨水滴在低处的瓦砾上,叮咚作响。纪黎却是没心情在意那些,她正在热络地招呼客人们。两个前来避雨的官差,点了一壶热酒并两个小菜,看起来好像和纪黎很熟络的样子:“紫琉璃,你这买卖在雨天还是这么好,都是因为你,人美酒香啊!”
“两位大哥时常来照顾我的生意,让我这小茶馆蓬荜生辉。琉璃没别的,一会赠您二位几个下酒菜。”
纪黎看见苏绒下楼来,吩咐了小二给官差赠菜,就拉着她往楼上去了。“你可真是胆子大,和官差还这么熟!”
“怕什么,他们也只是狗朝廷的底层而已。别告诉我唐老将军的徒弟是这么世俗的人!再说了,”纪黎卖了个关子道:“我们都有正经身份的。”
苏绒赶忙捂住她的嘴:“圣上勤恳为民。你当心祸从口出!”
纪黎带着苏绒上到了茶馆的三楼,这里没有客人。进到纪黎的房间,她伸手推开了窗户,茶馆南向就是官道,大雨冲刷之下,并不见路人。茶馆四周也零星有些商家,但纪黎的茶馆有三层高,可以俯视到很远。“你看那里,沿着官路走,过了壬武府,就是京城了。”
纪黎指着官路给苏绒说道。“我当然知道,那里有我此生并不想再见到的人。不是不想见,甚至是想千刀万剐,都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