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知道他冷感的毛病，尽管话说的撩人，人却是抽身而退。
袖子里笼了许久的一个白金绣浅粉香囊，裹着她的羞赧，一股脑的砸入左少珩的怀里。
“这是送给少珩哥哥的。”
话落，颤颤的睫羽垂下，她如一只撩拨了春花的蝴蝶，轻盈着脚步就要逃。
左少珩凌空接过那一团散发暖香的香囊，捉在鼻尖，轻轻嗅了下。
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那似有若无的香气放大了许多倍，微微刺激着嗅觉神经。
那小丫头仓皇逃窜的宫裙间，晃悠着一只和他手上这只一模一样的香囊。
定情信物啊……
左少珩在黛瓦红墙的内宫背景里眯眼。
灰黑色的世界里，头顶一片灿灿凛然的光。
最是一年好春光啊。
*
衡王殿下是帝京城最神秘的人物，没有之一。
据传当初瞎了一双眼睛后，不慎失足坠湖，自此，帝京城少了一个大殿下。
左少珩如同他的生母玉玲珑一般，在帝京城着实繁华喧嚣的活了数年，雁过了无痕，只遗为旧人口中的旧闻。
如今皇权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左少珩这般大张旗鼓的出现，自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当温婉穿着正式繁复的命妇宫装，和檀紫王袍的左少珩并肩穿行，在长阳宫正殿定步。
无数的目光将他们包围。
“这就是衡王左少珩？他生的好俊美啊，比皇上还要令人惊艳。”
“可惜了，是个瞎子。”
“便是回来又能如何？”
“皇上怎肯甘心将皇位让给他？”
“据传衡阳王妃只是一个爬床上位的婢子，这等卑贱之人，竟也能堂而皇之和你我同处高殿之上，岂有此理！”
“嘘，噤声……”
这些人看似在悄悄议论，声音却大的是个人都能听见。
这大概和殿上看似含笑仁善，实则腹黑心狠的母子有关。
殿前失仪可是大罪，除非那是经过皇帝允许。
温婉脊背挺直，和身侧长身而立，眸噙凉意的左少珩一般。
对所有的议论声视而不见，仿佛那不过是苍蝇的嗡嗡声，于他们而言无伤大雅。
“臣，左少珩见过皇上，太后。”
语言虽然恭谨，左少珩那挺拔如被戒尺比着的脊背，却是弯都没弯。
靡丽凉薄的笑意在男子唇角漾开，哪怕他姿态如此温柔，启唇的那一瞬，大殿之内絮絮簌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左少珩。
这个隐匿多年，沦落民间一度卑贱如脚底泥，周身气度却宛如天神抵临，比座上天子还要矜贵入骨的男子。
温婉从善如流，淡淡的掀开薄唇，道：“臣妇温婉，见过皇上，太后。”
满堂又是哗然。
左少珩身份尊贵无双，面对出身不如自己的皇帝，太后，矜贵自持情有可原。
可温婉一个贱婢，竟也有一股高不可攀的凌寒孤傲之气。
凭什么！
“铛”！
白青灵手中的杯盏不轻不重的落在案上，她今年不过才三十余岁，保养得宜的脸娇嫩，但是一沉脸，那浸染了心机算计的眸子，到底暴露了她的沧桑。
“衡王爷衡王妃好大的架子！”
“进宫觐见，竟然是连礼数都不知，不知见圣驾是要跪拜叩头的吗？”
一片沉窒。
空气宛如沁了毒，呼气与吸气都要权衡利弊，如沉石压上了胸膛。
无人敢开口说话。
这是一场迟了十数年的讨伐和清算。
曾经白青灵和左少衍是胜者，踏着玉玲珑和左少珩的尸首一路高歌。
如今局势逆转之下，殿下站着的少年，是一匹温柔阴狠的狼，带着他的血和债，裹着他的恨和怒，清算旧账来了。
“嗤。”
昳丽男子漂亮的喉结快速的上下滑动，“本王架子的确大，若是太后和皇帝不喜欢，本王这就带着王妃离开帝京城，永世不污二位的眼。”
在场的人接连倒抽凉气。
当权者震怒，身为臣子的，哪怕权势滔天，也该说两句场面话，知进退不是吗？
竟是，虚与委蛇都不肯。
如斯嚣张，如斯狂妄。
穿堂风自殿外袭来，掀起左少珩檀紫色的袍脚，那秾丽的颜色衬的他貌美无双。
殿外的暖光垂泻，他身体的大半沉浸在阴影中，随着那清风吹撩袍脚，他身上散发的冷冽肃寒，一寸寸的铺展到空气里。
风，更凉了。
白青灵生生打了个寒颤，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眼瞎不能视物，却依旧高贵如凌霄之花的男子，她猛地想到了多年前见到玉玲珑的一幕。
玉玲珑便如眼前男子一般，高贵冷艳，疏离矜贵之气，连靠近都会自惭形秽。
哪怕她如今贵为太后，依旧掩盖不住骨子里的敬畏。
玉玲珑夺走了她的皇后之位。
眼前的男子，必定也会夺走她的太后之位。
白青灵陡然从身体里窜出一股寒意，颤颤的幅度从心口直窜到了瞳仁。
她抿了抿唇，睨了一眼自坐在身侧时，便哈欠连天的左少衍。
同为先帝的儿子，左少衍和清风霁月的左少珩相比，如一团糊不上墙的烂泥。
白青灵稳住愠怒，抿了抿唇，凛冽的目光看向一旁软糯如面人的温婉。
“衡王妃，听闻你身份卑贱，嫁给衡王之前，只是一个暖床的贱婢？”
温婉一愣。
迎着众人鄙夷轻蔑的目光，她点了点小巧的下巴，手指尖不由得凑向男人宽大的袖笼，小心的捏住他一根长指。
“太后所言极是，我嫁给少珩哥哥之前，的确只是个暖床丫鬟，少珩哥哥厚爱，所以才给了小婉儿正妻之位。”
温婉顿了顿，孺慕又甜蜜的看了眼身侧的左少珩。
想到他入宫前吩咐的，轻快道：“太后娘娘的探子做的不错，可以考虑加工钱。”
“大胆！”
白青灵袖子里的手指一寸寸的捏紧，“一个爬床的贱婢，有什么资格当衡王正妃，站在朝堂上和哀家顶嘴？”
“来人，给我掌嘴，狠狠的掌嘴！”
众人的心又是一凛。
一片死寂中，却突兀的响起一阵轻笑。
左少珩的手指一根根的碾过袖笼里美人如玉般的指节，笑：“贱婢都可以站在高殿之上叫嚣犬吠，一个小小的衡王妃，我的小婉儿如何就当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