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涅七海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眼下他这般情况,在师尊入泉之前确也需要其为师尊渡灵力保命,但事关宴尘,喻清渊不敢有错。
他二人言语过后,喻清渊看着涅七海走到宴尘石床之侧,动作之间纯黑仙灵之力流出,于宴尘眉心缓缓注入。
他足足在旁侧看了一刻钟,直到确定未有不妥,方才走到山洞之外,去寻些柴火生火。
涅七海见喻清渊如此谨慎,余光知他出了山洞,当下挑了挑眉。
他好歹也活了两万多年,还不屑于做那些龌龊小人之事,只是他被困在此间有外间万年之久,不知当年与他同世之人还剩下多少个。
涅七海不知道的是,当年与他同世之人只余他一人矣。
毕竟万年过去,桑海沧田,修道之人与天争命,陨落自不可免。且修为之争,境界提升不易,难以突破耗尽寿元者不在少数,再打上几场各道大战,便成如今局面。
如此,若是涅七海重新出世,他倒是这世间年岁与资历最长之人了。
不过他这样貌倒是半分也看不出,端的是晨轩俊貌,长松如柏。
涅七海收敛心神,专注当下之事,在这灵力不能保暖的冷然之地,呼吸间亦可见白气凉寒。
*
喻清渊出洞去寻可生火的木柴,因惦记着宴尘,他未走的离洞口太远。
眼望周围入目霜白,那花草树木与地面上附着的白色冰花,被那月色一照似泛着粼粼莹光。
他此刻自然是冷的,很冷,这种滋味他都不记得上次尝时是何年何月了。
喻清渊原本身上的两层衣衫给了宴尘,仅一身单薄里衣根本不能御此地凉寒,且他一臂与后背还有在万里极域妖阵下被压出的几条深深的血口子。
他虽当了千年魔君,却不是那般不能吃苦之人,师尊现下伤重昏迷,自是比他还要畏寒的。
如此状况之下,喻清渊身形依然笔直挺拔,他环视周围,寻一个方向去了。
脚踏霜白冰花之上,发出些细微声响,喻清渊寻了片刻,发现此地虽是此种情境,但那树上的枝杈被抖落霜白之后竟然是干爽的。八壹中文網
他还在同一处找到了些可食用的野果,亦是不曾被冻坏,霜白之下果实新鲜。
可能这些植物与落月仙林同生,早已习惯此地环境,喻清渊这个外来人与它们不同,不消多时,他的双手就被冻的通红,眼睫上覆了白霜。
且他手臂与后背的血口更是被冻的奇疼不已。
但他并未回转,似是那几道血口不曾存在一般,想着若是师尊醒来,仅是些果子怕是不能养身,又搜寻一阵,寻到附近有溪水。
……喻清渊背上背着干柴,一手提着收拾好的,用木棍插着的几条鱼与一大块灵兽肉,另一只手则提着个特别大的什么植物的叶子。那叶子几大片被他用一丝极少的灵力在各个接口处封合,整个韧性十足,里面装着满满的溪水,足有一个木桶那般大,样子也被折成了似是木桶一般。
涤尘平着在他身侧,自行跟着他走,剑身上平摆着几枚果子。
因身在此界之故,之前又莫名为他安了个凡人国君之身,他入界之前的乾坤袋自是不在身上,否则也不用这样拿东西了。
喻清渊回了山洞,见涅七海依然在为师尊渡灵力,师尊仍然未醒。
涅七海见他回来,收回手。
他走过来,道:“方才我见他眉心轻皱,应是身上难受,诊了腕脉,转醒尚需时间。他此般身体状况自是比不得未伤之时,灵力滋养内息亦需要时间,之后每隔两个时辰为他渡一次灵力,怕是今晚你不能带他去落月泉了。需得到此间后日,待他内息顺畅些再去方可,不然难以承受落月泉效力。”
涅七海这说的倒是真言。
喻清渊应了一声,将手上东西放下,先去石床处看了宴尘一会,再回身时涅七海已在近处升好了火。
许是因为入天地万象森罗界的方式不同,涅七海当年入界是因为正逢恶神降世被禁在此方,被禁后也不曾被屏蔽记忆与所有,所以他身上的乾坤袋还带着,是自己的。
不过那其中有些杂物,却不曾有内外丹药,当年的涅七海不屑于带药。
眼见涅七海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盛物的器皿与几件杯碗,取了些水在器皿中后,将之架在火上。
涤尘自行寻了一处干净石面,飞低后小心将果子翻在上面,而后又自行找了一处安静待着。
涅七海看了,有些好笑。
水开后,喻清渊用杯子装了些,放在一边凉着。
涅七海又将鱼烤上,拿了个果子咬了一口。
在此间不仅灵力无法御寒,亦会如凡人一般饥饿。
一会后他看了眼喻清渊身上残破的里衣,道:“你这样,早晚冻死。”
毕竟是小辈,又是这小恩人的道侣,总不能看着冻死。
涅七海从乾坤袋中取出两套干净衣衫递给喻清渊,“干净的,没穿过。”
喻清渊谢了一声,这倒是少有,毕竟能让魔君谢的人少之又少。
言语间鱼也好了,涅七海吃了一条,余下的没动。
喻清渊拿着水杯,小心翼翼的喂给宴尘喝了些,只不过宴尘昏迷,期间并不顺利,喂进去的有一半从宴尘下颚滑入脖颈。
他用自己那只完好的衣袖给宴尘擦了擦,却见布料上尽是血污,他这样擦拭过后,还沾了些在宴尘的脖颈之上。
喻清渊另一只小臂以下的衣袖早在之前妖阵下被震碎破损,身上虽只穿着里衣,上面却尽是血渍,之前脱下的那两件就更不必说了,也是血迹斑斑。
宴尘衣衫上亦有破损血渍。
涅七海站起身,暗青袍角擦过地上石面,此间天色本就类似灰暗,这洞内更是暗了几分,然他一身落英载袖,捭阖之威凌厉眉眼,在此刻被那燃着的火光映照的有些许柔和。
他开口:“本皇出去,在附近另寻一处其他山洞歇息,待需要与他渡灵力时,本皇再过来。”
语毕,无需喻清渊回答,直接离开了。
涅七海十足很有分寸,他孤家寡人与一对道侣待在一处确有不便。
喻清渊听着洞外淡淡脚步声远去,看了看那两套衣衫,他先是为师尊与自己各施了一个清净术,而后寻了其中一套霜白色的与师尊换上。
期间他手脚规矩,眸光清正,避开伤口,宴尘身上原本的里衣自是没动,之后取了另一套深色的与自己换好。
喻清渊走到火堆旁往里面添了些柴,将火烧的更旺了些,他之前碰到宴尘脖颈皮肤,那温度比他师尊平时要凉的多。
他将之前换下的衣衫全部盖在宴尘身上,这石床很宽,喻清渊便在上面旁侧面对宴尘修整灵力。
然一刻钟之后,他见宴尘鬓边尽是细小汗珠。
喻清渊用手一摸,全是冷汗。
眼见宴尘双眉深蹙,身上打颤,是冷的。
他赶紧又往火堆中添了些柴,回到边上唤他,“师尊。”
宴尘自是未有回答。
喻清渊为宴尘擦了冷汗,将他身上盖着的衣衫往上掖了掖,又避过他掌心伤口去搓他手背。
可宴尘还是冷,冷汗不停的往外冒。
喻清渊几下子将刚刚换上不久的两层衣衫脱下,与宴尘盖上,他自己仍旧只着里衣在侧。
但宴尘仍未安稳。
师尊心性坚韧,行于刀山火海也不言一字痛楚之人,如今在这方寸之地表露出这般脆弱模样,喻清渊心知全是受他所累。
心中疼惜悔恨之情汇聚成海,喻清渊有心躺过去将师尊抱着为他取暖,但自从那次在无妄界殿中师尊与他交了底之后,喻清渊再不敢生出丝毫冒犯折辱之心。
他唯恐抱着师尊取暖若是师尊醒来看到生气。
且不说此时还未到落月泉温热之时,师尊眼下情况也受不住那泉水效力,渡灵力的间隔时间也还未到。
现下别无他法,喻清渊垂眸,躺在宴尘身侧,将他拥住。
他躺在另一侧,未挡着那温热火光。
*
宴尘醒来,入目一片黑暗。
他想了两息,记起之前与喻清渊所经历之事。
身上痛楚仍在,头部似要炸了一般,但经脉内却不似之前那般空洞。
宴尘试着感受了一下,觉出有两股其他灵力在自己体/内温养。
他不禁想起先前混沌迷蒙之时所听到的二人对话。
……是喻清渊与涅七海。
宴尘动了动,想要起身,怎奈他虚弱至极身上脱力,只是微微坐起上半身就十分费力。
他面上无有二分血色,唇上也是发白的让人心疼,发丝荡下更是对比强烈。
他摸到有布料盖在自己身上……原是衣衫……足有几件。
脑中传来眩晕之感,宴尘一时未曾觉出喻清渊所在,他想唤一声,却又止住。
他本意不想让喻清渊知晓自己找回本我。
可那时听到的……取灵核……捣碎……几字不停在他脑中回窜。
瞎便瞎了,已成事实,到此一步,渡劫已经渡成此般模样……他所求不过是劫后大道飞升,成败全系喻清渊之身,这种情况之下,他才不需要喻清渊生剜出自己的灵核损毁根基给他治眼!
想到此处,宴尘不禁一阵气血逆行,到了喉边又生生忍住。
“……”他想要开口唤他名字,另一只手却摸到一片温热。
他又往旁侧摸了两下,待摸出是什么,立刻撤手。
在宴尘摸到他胸膛的时候,喻清渊便醒了,师尊安危未定时他竟然睡了过去,顿时一阵懊恼。
他扶住宴尘手臂,轻声道:“师尊,怎么样?”
宴尘低咳两声,冲他微微侧过头,那淡淡松雪之气仍在,皎月容颜依旧,却看着仿佛虚弱的一碰就碎。
宴尘从前,从未有这般之时。
不堪一击。
他在心中给自己用四字做了定论,方才凝着眉峰与喻清渊道:“你……着的单衣?”
此地冷寒,他即使穿戴整齐又盖着几层衣物依然不觉温暖,喻清渊竟只穿着一层单衣……他不冷吗?
宴尘指尖此刻还残留着一层温热余韵,是他方才摸到喻清渊胸膛时染上的,还未散尽。
他捻了捻指尖,那感觉有些奇怪,却不想再与他有何牵扯,低眸道:“穿上。”
喻清渊只挨着宴尘的那一面温热,后背已冻的冰凉一片,虽有生火取暖,但他穿的太少。
他下了石床,去往火里添柴,诓道:“与魔神血脉融会贯通之后,体/内火盛,热意难挡,穿多了委实不舒服,还是师尊盖着吧。”
宴尘自是不信他的鬼话。
正要说什么,突觉那股眩晕之感加重,天旋地转,他不禁单手支额,连指尖都发起抖来,只道:“不要……”剜灵根!
不等后面三字出口,便再次昏了过去。
……
之后宴尘昏昏沉沉,一直未曾真正醒过,喻清渊与涅七海轮流与他渡灵力。
直到,宴尘身体可以承受住落月泉效力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