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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针对(1 / 1)

平治三十年,正月。寒风挟裹着雪片,在一片灰蒙蒙的天地间肆意飞舞。于武洲郡和赤狐郡的边界线上,祥麟军和贺翎军踏着地上冻得冰凉的石子,短兵交接。鼓角声震,令旗招展,人喊马嘶。雁骓坐于马上,一手勒缰,一手紧紧握着冰冷的枪杆。眉头皱了半日,没有一刻放松。这战局不对。一起手,她就看了出来,对手不是高翔宇。这人用兵纯熟,经验老道,在几个来回起落之间就看出了她不愿消耗的意思,偏使骑兵和军械从正面强突。逼得她将兵力都集中起来应对,却仍然感觉吃力。雁骓很清楚,双方都想要控局致胜,目前的胶着局面只是暂时的。她手中力量不如对方,手法和经验也远远输于他。能暂时打平,不进不退,大概也是因为对手未出全力,正在探她的深浅。为了应付这捉弄,她几乎出了全力,对手却仍然周转灵便,游刃有余。在哪里还能挣扎一下,至少抢出一点点时机?是了,传令的速度或许还能更快些。她于行进之中做出了这个决定,便迅速驱马转向,来到那处地势最高的传令点,攀上高台,向传令兵伸出手来。“令旗给我。”

传令兵有些紧张,但习惯服从,手中不犹豫。递过旗来,迅速攀了下去。雁骓立于台上,扫过整个战场,对她的敌人又多了几分警惕之意。这些兵多为配着皮甲、弯刀的牧族人,作风却与昔时所见不同。看他们战意大盛,冲得凶狠,但在猛烈冲击中还能保持阵型,并不像高翔宇麾下的牧族兵那样容易失控。之前,她的布局统统被对手无视,迷惑军心的小计俩也轻而易举被破。看来,对方有他自己的章法,性子刁钻,手段老辣,定是个身经百战的杀星。从天而降,却又如此难缠,令她无可奈何。是谁有如此声威,又有如此本事,将牧族兵训练得这般严整,发挥出最大的骁勇来?雁骓眼看战局变化,心中发急。现今贺翎军还未见败像,已属侥幸,不宜再战。不然,这战场上几万贺翎军尽被消磨,百害而无一利。一颗心百转千回,抢着时间计算不停。待抓了时机,两手令旗举起,打出变阵的指示。对手也变得好快,一眨眼也将阵容更改完成。好,果然上当了。雁骓心中一松,正要再打出一次变阵的旗语,却停了手,不可置信地望向战局东南角。她刚才的意思,惹不起,躲得起,先退兵再说。只是虚晃一个应对的局面,让雁家军向南一退,顺势变阵急撤。然而对方料敌先机,于她变阵之时已经发觉了她下一步的计划,将东南角堵死,又收了收包围圈。四面都是箭阵。鸣镝呜呜,如急雨落在战团当中。眼看贺翎军纷纷倒地,雁骓心急如焚。她从来听着战鼓声长大,还从没见过这样打仗的。武将们临阵交锋,也有些自古传下的来往礼节,约定俗成。高翔宇于雁骓手中失利的几次,就是因为太拘泥规矩,却淡化了争胜之心。然而,雁骓今日遭遇上的对手完全相反,是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人。设阵没有生门,敌退一尺,他就前迫三丈,这是要赶尽杀绝。雁骓心中有火,却仍要顾及此时失利被动,不可任性发泄。只得压着心绪,耐着性子,将现有条件再在心里过了一遍,苦思冥想解围之道。书到用时方恨少,用兵也是同理。以前的以少胜多、以弱克强不过是侥幸。到了此时,不得不低头的关口,即便心有不甘,却无计可施了。还好战团之中的贺翎兵将们精神未溃。雁骓于艰难中勉力求变,令旗及时挥舞,传出了指示,要集中力量向正南方向突出。鼓点更急。对手果然察觉到雁骓这边行令迅速,要来探个究竟。只见主将旗迅速移动,对手亲卫游走于战团,渐渐迫近行令地点的高台。人还未到,鸣镝箭就搭上强弓,拉开满弧,凄厉呜咽一声,直取台上执旗的雁骓。雁骓观得他队伍先前迫近,便知他意欲何为。只没料到这箭来势如此汹汹,超过她的预期。不能硬接,只把身子侧过去躲了躲。没等她站定,一大批火油箭纷纷射上台来,将传令台四周栏杆尽数点燃,困她在火焰当中。这是逼她弃台,逼她发不出指令。若不然,就选个烈焰焚身,舍生取义,倒也无妨。弃台的,算得上贪生怕死;就义的,亦可谓愚勇匹夫。怎么选都要落个话柄,和阵中军情别无二致。看来,他早就想好了后路,却将其尽数堵死,不留一点余地。好可恨的匹夫,却不知他是谁!雁骓听得台下亲兵催促她撤退,却不愿就此屈服。迎着烈焰将指示发了出去,又坚持停了一会,眼看得贺翎军阵依令行事,保全了大半战力,这才从那摇摇欲坠的高台上跃下。烧得焦黑的木柱坍塌下去,火焰之中带着一簇簇暴起的火星子,热乎乎地往人身上扑来。所幸雁骓落地时有准备,闪过一旁,没有伤到。//武洲郡雁家军驻地里,医官们和工兵早在医帐周围搭起了临时的草棚。伤兵们委顿于地,哀嚎声充斥营地上空。有的伤兵还未及诊治便断了气,其余不过是半死不活地拖着一丝尚存的气息,抱着渺茫的希望,苦苦等着。医官们疲于奔命,却是杯水车薪。药材不够,成药不够,人手不够。平时储备的军需根本经不起消耗。未几时,连块干净的裹伤布都寻不见了。医官们说“再等等”的时候,已经不能再去看伤兵的眼睛。那些希望的眸光,都像是在黄连汁子里浸过的,看得她们心里一阵苦楚。//主将帐中,雁骓才清点了此战的损耗,心情一点点沉到了底,半晌无言。最近怎么连吃败仗?莫非换的这处营地,有什么名目蹊跷,或是风水相克?她虽知军阵常见的忌讳,也懂得奇门术,却坚持事在人为,不愿把自己绕进玄之又玄的处境。稍微往歪处想了想,便打住,认真考虑着此时局势和先前的不同之处。武将们常把“胜败乃兵家常事”挂在嘴边念一念,免得堕了士气。可现今情状下,这话一点也安慰不到她。只因她并不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惜败,而是落于绝对的下风,败于这些忽然来临的增援之手。先前,她以为高昶是要将高翔宇弃之不顾。可不料高昶两三年没管过南征军,去岁冬季竟然一次派出五万左右的精兵,做太子的增援。高翔宇学兵有些天赋,领兵更是果决、有冲劲。拿了这些兵力,又抓了合适战机,放手攻来,自然非同小可。几个来回,就将武洲郡端掉一角,把她的营地都逼到武洲郡另外一隅,报了昔年赤狐郡大营被迫迁址的旧恨。现下,这支不知从哪来的神秘兵马新加入战团,令祥麟军和武洲郡营的实力差别又大了一步。雁骓将战中所见整合一番,粗略估计,祥麟这支新军可能有十万人马。现在她所遭遇的不过是先头部队的警告,便足以令她为难。军情之事,十万火急,虽心中不愿去触怒元帅,但时间紧迫,正需要及早决定,不容蹉跎了。提起笔来再想了想,元帅看她时神色不似以往,话语中总是意指通敌之说,说不定是发现了她总是出营的事,也说不定是发现了她和高翔宇有所交往。若是这样,也不太对。元帅一直不爱绕着弯讲些虚辞。若知道她的行踪,为何不直接降罪?元帅虽然是个警惕的人,可最近怎么疑神疑鬼的,不太寻常。所幸先前派得暗卫调查伊翰林,发现伊翰林确实是奉元帅之命做事,未曾失节。那么,就依他所说,先将这变化报与他知晓,拿个初步的计划来。雁骓思量已定,蘸墨修书,将军情简单描述了一番,使人立即送往北疆大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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