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名将 > 第130章 乱力乱神君王术

第130章 乱力乱神君王术(1 / 1)

七月二十日,又是一个玉带山相会之期。雁骓和高翔宇几乎同时来到松林小亭。一照面,彼此都有些惊讶。雁骓容色明朗,心情极好的样子,高翔宇却淡淡锁眉,若有所思。与两人往常神态正好反了过来。高翔宇也不顾此时天热,上前将脸孔埋在雁骓肩窝里,一动不动地待着。雁骓拍拍他背,他不但没挪开,反倒又把手臂抱上来收紧了。含糊地说了声什么,连雁骓这等耳力也没听清。雁骓自然没什么哄劝人的招数,只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

高翔宇叹了口气,松开手跟着她走,闷声问:“那你有什么开心的?说出来一起开心也好啊。”

雁骓道:“我收了宫中来信,太子病体已痊愈。我打算回京看望。”

高翔宇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好消息,却解不得眼下之急。他于走动中默默思索,雁骓却也不主动去问。一路顺着阴凉之处慢慢行来,高翔宇才开口:“我父皇的生辰快到了。”

雁骓听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语气还挺难过的,觉得奇怪。父亲过生辰,难道不是好事?高翔宇一脸的凝重,失落地叹了口气,道:“我曾夸口说……”望了一眼雁骓,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什么?”

雁骓也耐不住好奇了。这人从没如此吞吞吐吐的,究竟是怎么了?高翔宇心一横,放弃挣扎:“我曾在满朝文武面前,向我父皇言道,在他五十五岁寿辰时,我给他攻下贺翎做寿礼。”

雁骓停了步子,惊讶地看了过来。这话狂得让她难以平静,碍于现今的好感,才勉强找了句好话来说:“那可真是……志向远大。”

“别损我了。”

高翔宇无地自容,“下个月就是约定的日期,而我这边许久未开战,想必父皇也都知道。我正愁如何应对。”

“就为这个?”

雁骓勾起嘴角,“我想,麟皇很清楚贺翎的情状。三年若能打下贺翎,他何不亲自来打,却拖了十几年?”

高翔宇道:“他说,贺翎天数未尽。”

雁骓不解地望他一眼。她倒想知道高昶是如何看待贺翎的,没料到是这么虚无缥缈的命运之说。这可不像一个勇武善战的帝王该有的风范。高翔宇认真地补充道:“当年我父皇领兵从西羌归来,过雁北关,就想夺关来的。不料天降神雷,惊了战马,也将他抛在马下摔伤了。他认为这是不详的征兆,想必是贺翎有神佑,还未到可攻之时。”

他眼看雁骓的神色越来越古怪。听到最后,雁骓再忍不住,拊掌大笑。朱雀神在上,她从小到大都没听过这么滑稽的笑话!高昶明明是仓促过关中了埋伏,丢盔弃甲灰溜溜地跑掉,一整个北巡军全看在眼里。却拿什么神雷做借口,糊弄鬼啊?若不是他落马时身上挂了彩,或许连落马这一节都不愿承认呢!这么一看,高昶真不愧是高翔宇的亲爹。父子两个一脉相承,都是吹牛不打草稿的行家,“信口雌黄派”世袭的掌门。雁骓越想越好笑,一发笑得不能自制,肩膀颤动不停。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这么跟你说的?”

一语未毕,掩口又笑。虽然高翔宇一向爱她笑颜明媚,可现在他倾诉难处,却被她如此大笑,让他心中又是困惑,又是懊恼。他撇撇嘴角,质问一句:“明明是这么沉重的话题,怎么就好笑了?”

是是是,好沉重。沉重得落下马去,半天没爬起来。周围亲随去扶,又摔了好几个。雁骓刚刚恢复平静,又被他招了这一句,往事忽然浮现在眼前。虽很快侧过了脸,可唇齿间还是轻嗤一声笑了出来。高翔宇这下真恼了,气鼓鼓地哼了一声,甩过脸去,自顾自向前走。雁骓脸上带笑,跟在身后两步之遥,不时指点一下方向。两人就这么一个闹着别扭,一个心如明镜,走在山间的道路上。//待到了处莺啼呖呖,溪水潺潺的背阴之地,雁骓打破沉默:“停在这里,如何?”

高翔宇应了一声:“挺好的。”

在水边蹲下,挽起袖子,拿清凉的水洗洗手脸,又撩起来喝了几口,才冷静了些,立起身来。这下,他才想到之前被自己忽略的线索。从西羌去锦龙都,不会自然地“路过”雁北关。父皇必定是绕路而去,想要盘踞天险,为自己夺位加码。这考虑还是在理的。若是父皇得势,必定要卡住道路。南边拿下雁北关,北边锁住麋鹿郡大营。两点之间由山峦阻挡,令燕王一系无法从京城逃回燕云州,只能在祥麟中部流浪躲避,方便斩草除根。若是燕王一系得势,父皇也可以利用天险,先保住自己的力量,再向贺翎方向扩张。从贺翎境内绕道,走玉带山脚,抄过燕云走廊入境,直接拿下燕云州,夺取高晟脆弱而富有的大本营。休养生息,再图大业。雁北关,兵家必争之地,百年来见证了无数惨烈争夺。若真有“天降神雷”这一招,贺翎军躺着等雷劈敌人就是,还用得着守吗?其中必然有些蹊跷。他想要问个清楚:“这天降神雷——别笑!”

雁骓知道他存疑,但一听这话又戳动回忆,再次乐不可支。嘻笑之中,话也说不出,只能先抬起手摆了摆,才强压了笑声,眉眼依然弯弯:“那时节何止天雷,可谓天雷勾动地火。暗夜之中,冰火交织,电闪雷鸣,的确厉害非常。”

高翔宇愤愤道:“好好说不行吗?非要讥讽我?”

雁骓笑道:“哪有讥讽?都是实话。”

“这算什么实话了!”

雁骓好容易正经了些:“麟皇过雁北关时,我在场。天雷地火确实有之,却不是神迹,而是人为埋伏。”

高翔宇闻言才稍稍缓和:“这么说来,我父皇是遭了伏击,兵败而归?”

雁骓笑道:“是这样。可我不解,承认兵败又有何难?却推说天降神雷。若被戳穿,岂不贻笑大方?”

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却撒这种弥天大谎。在史官面前怎生交代?又要用多少谎话来圆?这可不是现成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么?她正欢乐地想着,心中忽然有种不安的潮涌。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相是无可改变的。虽然高昶撒谎也很努力,但他身边还有不少亲随,也亲眼看到过、亲身经历过这神秘传说的真相。这是多难得的谈资?即便一时不说,有谁能忍住一辈子不说?即便公开不说,有谁能忍住私下和密友、亲眷们不说?而高昶需要的,是完全不会开口的人。那是什么人?当然是死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雁骓越想越不对,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转头去厉声问:“当年跟他去西羌的武将们,如今下场如何?”

高翔宇被她一提,脸色也忽然沉了下来。但他又回忆了一会,犹疑了一下,才开口道:“没有这么邪乎吧?祥麟向来多征战,他们那些牧族将领又不太讲究战法,消耗和轮换都快……”雁骓听了这话,心知自己想得不错,就再也笑不出来了。转过身子,怔忡地望着溪水。她没想到,高氏父子兄弟之间,差别竟这样大。高翔宇热情开朗,但凡是“自己人”,他就毫无保留地拿出坦诚来。高昶却阴沉狡诈,心如铁石冷硬。只是为了隐瞒一场偶然的失败,维持一个“天降神雷”的可笑谎言,他就如此不顾同袍之谊,利用为君的权力,借征战事由,借敌人的刀,杀人灭口。那些牧族武将为他出生入死,到头来,看在这别有用心的君王眼中,不过像蝼蚁,像草芥,像待宰的羔羊。她从前总是不齿高晟的阴狠作风。而今从高昶之所为想来,这兄弟俩虽长相不甚相似,心却一样是铜铁做的,从同一个模子里浇铸出来,坚硬,冰冷。大概这就是所谓“君王之术”,令人不寒而栗。//祥麟的现在,已是多说无益。那么未来呢?雁骓转头看了一眼高翔宇。虽然她之前打了主意,想要离间高昶和高翔宇,但现在的高翔宇,还没有对高昶产生警惕。若在此时给他明白,那座上君王并没有真心,凭他的性子,只怕会立时失去理智,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到那个时候,高昶肯定不会手软。更有多少人要赔上性命?她回想起贺翎的户部贪墨大案。虽未曾亲见,但看均懿在信中描述,凭她久战沙场之人,也会心中寒凉。“石氏灭族,由早至晚,数百头颅落于黄沙。见其肢体委地,满市唾之。观者略知其事由,或悲嘶,或长笑。及至尸身横陈,堆叠数层,终至施刑、监刑、观刑、受刑者皆熟视无睹。竟有稚龄孩童践踏其上,玩耍其间。又多时,满街静默,唯闻刀刃入骨,豁然有声。石氏亲族俱丧,无收敛者。三五日余,浊气如鱼肆,方使兵士敛之,焚于荒野。”

想来谋反之罪,牵连更广。以高昶的作风来看,若是高翔宇事败,只怕半个祥麟都要为此陪葬。可是,若这场博弈的最终胜者是高翔宇,她也高兴不起来。这种胜利,意味着高翔宇已经“成熟”了,变得阴鸷诡诈,更胜于乃父。现在这个立在对面说说笑笑的俊朗男子,大概就会消失了吧。想到这,雁骓心里有一点点疼,像是被谁用力拧了一下。她忽然想,若是喜欢的人变成了令人痛恨的模样,倒不如是死了呢。可是,即便不如……却还是希望他能胜出。即便将来仍是要你死我活,彻底对立,即便今日相处,到头来不过是过眼烟云,她也不会后悔,不会遗憾。“毕竟,只有我,见过他现在极好的模样。”

她心中含情,面上就没那么冷静。高翔宇转过头,只见她眉宇间锁着担忧之色,一双眼睛追着他的面庞,却不是看他。似乎穿透了他的皮肉,看到魂魄里面的什么东西似的。他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愣了愣,才有些小心地问:“你在想什么?”

雁骓这才回过神来,吐纳一回,垂下眼睛,低声道:“虽然你现今还不懂,但终究会变成那样吧。”

“变成哪样?”

“高晟那样。”

她先换了个人选,充当借箭的草船。高翔宇看雁骓一脸凝重说着高晟之名,似乎把他当个正经敌人看了,心里只觉得刺得慌。毫不掩饰鄙视之色,嗤笑道:“我永远学不会他那样。像爬虫似的,躲在暗处,随时准备咬人一口。”

雁骓还没缓过心情来,只望了望他的神色,他就笑开了,昂起头来,骄傲地道:“祥麟崇尚的领袖,要像茫茫戈壁上凌空翱翔的雄鹰,永远不会藏头露尾。地面上有我的影子,那是我堂堂正正,在以双翅搏脚程。或许也讲策略,也讲方法,但我永远学不来卑鄙,永远无愧于心。”

又在说大话。可是这双眼中的神采,让人挪不开眼神。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替嫁后成了大佬的掌心娇 甜腻日常 七零空间:炮灰知青抱得男人归 天道美人黑化警告完整版 盗墓:我在求生存 一袖揽凰权金扣子 穿越种田:我在古代忙致富 穿到男频后:我被男主攻略了 原女主×女主 八零肥妻辣媳,长官老公他财貌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