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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公孙皇后(1 / 1)

第三位皇女,赐名俐瑶。他也因此功劳一跃成为有封号的二品大郎官,跻身四御君之次座的高位。但云皇这一胎却生得有些艰难,受了多余的苦楚。还好那号称国手的黄御医坐镇未央宫亲自施为,才助得云皇有惊无险地生下了皇女。今天是云皇生产完后第三天。生产时,云皇耗了过多精力,三天来时睡时醒,身边也不需要过多侍奉,是以贺明轩这几日都没有着急近前。皇后这话虽然像家常,但细听来一句句都是申斥。这是在说,贺明轩未到御前尽义务看顾,反而忙着交接御君的事务,沉浸在得女的喜悦中,毫不顾念皇上玉体安危。公孙呈见贺明轩垂头不敢抬起,眼光扫过他身边的随侍,又冷冷地道:“御君是第一次为人父,一时没想到,倒是常情。身边这些人也是第一次经历皇上产育么?连提点一下郎官都不懂么?”

皇后方才的话,储秀宫差们已经听懂,现今皇后话锋直指她们,情知是因为三皇女的关系,不可直接惩罚贺明轩,要侍从们担下这个重责,替主受罚。贺明轩还屈膝未起,宫差们便跪了一地,向皇后叩拜。公孙呈心火难平。他身为皇后,说话本不应该如此刻薄。但刚才公孙尚书来报之事,令他面对贺明轩就忍无可忍。自从那贺家嫡系的贺佳颖坐上刑部尚书之位,平冤执法的建树没见得多少,弄权营私倒是个行家。同样是她贺家嫡系的贺佳彤,也在户部活络了心思,凭她一个侍郎,竟然打起了地方税收的主意,欺上瞒下,敛财甚巨。去年粮区大旱,飞蝗蔽日,大河两岸几处颗粒无收,野有饿殍。明明皇上已颁减税令,贺佳彤却还敢在这风口浪尖的时机贪墨税银。户部尚书未必不知此事,也或许是收了什么好处,一直瞒上不报。公孙合多次旁敲侧击地询问,她竟装得糊里糊涂,一概不晓。这等废物,留她何用!公孙合也曾与公孙呈讲过,去年秋试考上来的新举子们,倒是做得好策论,只不知实务做得如何。不若换些新人入朝,也好改一改风气。然而还没等公孙家先动,就出了事。雁家大火后不久,有几位地方小官不堪欺压,拼着一死上京来告发此案,在刑部尚书贺佳颖授意下被扣押了一位,其中又一位性格刚烈,眼看刑部来人拿她,竟高呼冤情,当街自刎。光天化日,朝廷命官于朱雀大街之上以命搏权,血溅黄沙。一时民间流言四起,舆论沸腾。贺家见势不好,却也早有准备。反正是刑部贺佳颖审理此案,绕过吏部公孙合,压着大理寺李吉芳,竟审出个那死去官员“贪赃罔上、构陷诬告”的罪责来。纵使抄没了那官员家里的全数财产,也还欠了朝廷大笔的罚银,仍需那官员的亲族、后代来还。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主犯贺佳彤,却只是个“行差踏错”,罚俸半年,往下贬了一级,就轻松了事。偏偏此案在文书上做得完美,流程合理,证据确凿,定罪适当。就连公孙合提出异议,也没有立场去翻案重审,只好抱着最后的希望前来请旨。公孙呈心中明镜一般。贺家出手这般快速,就是算准了皇上产育之后力有不逮;算准了宫中没有其他辅政郎官,必要过他的手,而他不可能拿这种事去惹皇上动怒;算准了皇上此女为贺明轩所出,他也不可能在宫中对贺明轩怎样。桩桩件件合在一起,纵使他公孙家也手握重权,纵使他公孙皇后在后宫独大,这样的委屈到了面前,像耳光扇在颊边打出了血,也只好和着恨吞下去。贺明轩毕竟年轻,又有公孙呈拘着,还不敢与宫外母家私相授受,互传消息。事情在宫外闹得这么大,他在宫墙内视听闭塞,很有可能还不知情。公孙呈对一个郎官并没有意见,但是他少不得要用这郎官来警醒一下宫外的人……这个亏他吃了,但这个仇,他记下了。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被舍过去的吏部公孙家,也不是为了眼看贺明轩升迁而无法出手的自己。是为他那天下最尊贵却最身不由己的妻主,那凤床上还在沉睡的陈半云。想起三天前的傍晚,云皇汗湿衣衫、痛苦辗转的模样,公孙呈也在心里有些记恨上了贺明轩,是以紧盯着他保持半蹲之姿,却一直不讲那声“免礼”。这炎热的天气里,平整的青石地面热气蒸腾,跪了一地的储秀宫差们膝盖下都着了火一样烤着,她们却大气都不敢出。日头白晃晃地直晒地面,宫墙之下影子极窄,无一丝荫蔽,贺明轩蹲不一会便脸色酡红。汗水一滴滴落在石板地上,嗤地一声轻响便化了气。他身形也有些摇晃,却也不敢动弹,绷了力道硬撑着,咬着唇不敢哼出声来。公孙呈随手一指储秀宫管事大宫女和内侍:“你二人身为宫差,不把差事放在心上,一味地偷懒攀高。这几日多见你们在内廷局跳弹,急着催要御君分例,却没有工夫向御君提点为人夫该尽之责。如此惫懒的东西,留着何用?”

贺明轩心中极难过。这宫女和内侍都是他自家中带来的,自来是他心腹合用的人。但看皇后的意思,是不想让他们活命了。但公孙呈心知,三皇女诞生大喜,宫中不可见血光,更何况是三皇女生父宫中的人。他虽想一举折了贺明轩臂膀,却在这关头不得不松口:“既是拈轻怕重,少不得教你们手脚勤快……静女。”

静女上前一步,应道:“在。”

公孙呈缓缓道:“你去内廷局,拿簿子勾了她两个管事的头衔,女的送去永巷舂米,男的送去浣衣局浆洗,着永巷司和浣衣司‘特别照管’,莫有个三长两短的,倒辜负了本宫训教之心,也违了皇上的仁爱之意。”

静女懂得,这是要他们长足受苦,却不许自戕的意思。她带着四名铁衣宫卫走到两位管事面前,淡淡地道:“站起来,走吧。”

两位管事还不如就此死了,想到今后劳作不休的苦楚,身子发软站不起来。铁衣宫卫上前架起,拖着就走,四只锦缎鞋子很快在拖拉中掉了下来,在石板地上歪斜着。贺明轩身子抖得厉害,眼看支撑不住,才听到皇后冷冷地道:“御君这么多礼做什么,下面人的错,原算不到你身上,何必如此自责?你是三皇女生父,可是立了大功的,如此懂事乖巧,倒让本宫格外心疼。”

公孙呈一番关怀话语说得淡漠之极,贺明轩在烈日之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只觉得像被漫天风雪穿体刮过,遍体生寒,嗫嚅着回不上一句完整的话来。公孙呈转身拂袖道:“鸥御君因皇上身体有恙,担心过甚,侍疾勤恳终致中暑病倒,赏藿香丸一盒,玉如意一对,天青轻绡两匹,金丝蝉翼冠一顶,这便回宫静养休息吧。”

贺明轩心知这是罚他禁足,却巧立名目,还要赏下些东西,又在这么多宫差面前说得冠冕堂皇。谁让对面那面凤旗之下,是身兼后宫总管和辅政郎官双职在身的皇后公孙呈呢?他声音发颤地回话:“谢……皇后殿下恩赏,臣侍惭愧,就此告退。”

公孙呈应了一声,面色晦暗不明。贺明轩再不敢看,匆匆上车辇赶回储秀宫,称病不敢再出。直到云皇出了月,身子恢复,接受郎官们贺喜问安那天,他才穿了素淡衣衫,去未央宫行了礼。其时云皇已大安,又兼公孙皇后细致入微地照顾了一个月,身子已壮健如昔。公孙呈也不与贺明轩多计较,依照惯例颁旨,令三皇女俐瑶在储秀宫中贺明轩膝下抚养。其余郎官也心思安宁。皇上此番生育之后,怕是要调理几年才会再度备孕,后宫中争宠的事就会少上很多,人心不浮动,这下有几年太平日子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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