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到省城东南边的区域,对于这块的环境他并不熟悉。这一块算是整个城区最为偏远的一片地带,是曾经的旧开发区,楼房样式也很老,在张破门的印象中,这地方的人是最为接近村中和县城那种生活境地的,比起他那些光鲜亮丽的同学,要更有亲和力。时隔四五年,张破门仍旧接受接受不了钢筋混凝土的世界,在他看来,还是这些瓦片平房更让他有所感觉,虽说它们代表了落后和脏乱差,但在张破门看来,这里的狗吠,小孩的喊叫,却异常亲切。白章倒是没有他这样的感受,他环顾四周,寻找着那家白事一条龙,对周围的环境并不关心。“啊,在这。”
这个店面很小,挤在两间平房中间,没有招牌,只是找了一块长得大些的石头立在门前,歪歪扭扭的写了个五个字:“白事一条龙”这样的店放到城市里显得分外稀奇,却绝不罕见,干这行的人往往善于交际,手底下有几个鼓匠班子,每到丧事出行,请他们来,吹吹唢呐敲敲鼓,给人愉悦送走,蹭一顿席之后当场跑路。张破门不由得想起自己落水那年,如果不是书中仙救他,恐怕他也会被人放在棺材里游村一圈,在众人的眼泪和叹息中葬于土中。想到这,他明白,自己对这些最为传统的民俗文化,有着常人不能及的喜好和接受度。两人一同走进那个小小的屋子,手工做的花圈都在屋里摆着,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他们朝前方看去,就见一个身形佝偻的男子正坐在木板凳上,一边用收音机听评书,一边用黄裱纸捏给死人烧的元宝。白章咳嗽一声,那人浑身猛地一颤,转过头来看向两人,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惶恐。张破门这才细细打量面前的人,这人大约三四十岁,他穿着一件满是油污的羽绒服,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是文学形象中最常见的穷人模样,皮肤黝黑,五官猥琐,双手皮肤松弛,青筋爆出,十指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指甲更是发黑,显然是长时间和土打交道留下的后遗症。张破门明白,白顺恩所言不虚,其他的暂且不说,倒斗的事,看来这人没少做。“两位要接白事?还是要买东西?”
那人用五官挤出一个分外难看的笑容,将手头上的活停了下来。“你姓刘?”
张破门不打算和他废话,直入主题。“嗯,嗯是,我叫刘富贵,这边大伙都叫我六顺子,怎么,这位兄弟好像认识我?”
刘富贵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活像个老鼠。“之前有个朋友说,有人让他来找你,但他不确定此事缘由,所以让我们来问个究竟。”
张破门撒了个谎,俗话说得好,贼不喊自己是贼,要是直接把来意说明白,哪怕他们两人知道此人就是那个线索人物,但只要对方一口咬定不是,他们也没办法。“你们是......哦!我想起来了,原来如此,是上次的关系客户,嘿,不确定缘由才是这行的规矩,你们要替他把事情都问明白了,那就没意思了。你得让他自己来才行。”
刘富贵的表情变得轻松了许多,先前紧绷的神经也因此放松下来。“我们知道他已经占了一具尸体,你不需要遮遮掩掩,把话说完,我们带到,其他的就不归我们管了。”
白章在一旁帮腔,给了刘富贵一记猛料,三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刘富贵眉头一皱,用手摸了摸下巴:“我之前听到的可不是这么个说法,一个富死的鬼,生前都不在意自己有多少黑钱,怎么死了之后反而要把事情问个明白?你们俩不是来哄我的吧?”
“我们有什么哄你的必要?正因为他是富死的鬼,所以才有如此多的讲究,你又没富过,哪知道富人怎么想?”
张破门这句话算是戳到刘富贵大动脉上,只听他一直哼哼,脸色好似吃了一口苍蝇屎。“行吧,行吧!”
“前段时间来了个人,说是要给我介绍一个活尸做下手,作为报答,我得免费给他做一口杨木棺材,我先前不答应,寻思这是空头支票,结果那人直接给我拿了一把木剑过来做保障,我一看就知道做工不便宜,桃木的,价值不菲,杨树俗称鬼招手,没人用着玩意做棺材,怎么看我都不亏,也就答应了,想不到还真有一个,嘿,我看你们俩上道,也不避讳,给你们瞅瞅。”
刘富贵看着谨慎,一旦打开话匣子喋喋不休,说个没完,又从脚底下的木板里搜刮了半天,找到那把桃木剑拿出来,对着白章和张破门耀武扬威。白章一看剑柄出印有八卦,心中一沉。“是端木堂口的剑,只有他们的桃木剑会这么做。”
张破门心中有数,装作稀罕的样子打算拿过来瞧瞧,刘富贵警觉,一把把手缩了回来。“唉,别动,这剑可不能乱碰,现在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那个‘朋友’什么时候过来给我干活?他妈的,这几天累的老子腰都要断了。”
张破门和白章对视一眼,虽然他们还想继续问问刘富贵那人面相和其他信息,但是显然再问下去,就有可能会引起刘富贵的怀疑,两人只得随便胡诌了一个日期,应付完之后走出店面,心中各有所想。“杨木棺材,镇不了邪,质地也不好,想来还是用作养尸蛊的。”
白章越想越觉得和县城里遇到的那人是同一个,转过脑袋再看张破门,问道:“现在怎么办?要不去问问这最近城里有那家下葬了?”
“这怎么问?登门拜访?”
张破门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他细细思索片刻,突然打了个激灵。“对啊!我怎么忘了!”
白章一愣,不知道张破门到底想到了什么。“端木家的堂主,不就是刚刚死去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