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白南辞和萧落樱他们走出医馆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了。被从魔窟中拯救回来的少女,在梦中却又陷入了过往的沉珂当中。
“我叫你穿上这衣服去接客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满目狰狞地布满了粉尘的老女人拧着眉毛,掐着她身上的细皮嫩肉,一脸凶神恶煞地对她说道。
几缕薄纱穿插在一起,便组成了一件衣裳。艳俗的粉红色在红袖阁的烛光下闪烁着一丝丝恶意的光。所谓衣不蔽体,正是如此吧。
还没等她的眼泪掉落在尘埃里,梦中的场景就是一个切换。
熟悉的楼沿革脚,熟悉的闺房,鼻翼中,嗅着她自己从小亲手调制的玉兰花香。
还没等她将这再也没有办法回去的家中,在梦里好好的怀念一番。一阵花瓶破碎的声音便从大厅里传来。
“老爷,你真的不能再去赌了,你看看因为你的上瘾把这个家都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柔弱的妇人拉着父亲的衣袍苦苦的哀求。她跪坐在地上,身后站着的是自己不知所措的年幼的弟弟。
程碧华本以为自己的父亲看到这一幕会有所改变,谁曾想,这世上最不为人可知的便是人心里的恶意。
他的父亲颤抖着双手紧紧的箍住了自己母亲的双肩。
“你放心啊,我就堵着最后一回,我保证我这回一定会翻盘的,不仅是咱们这栋房子,还有我卖到青楼里的女儿,我都会一并赎回来的!你放心啊,放心。”
嘴里不断念叨着让自己母亲放心,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一把摘下了母亲脖子上的翠玉。
“那是我娘家在我嫁人的时候给我的陪嫁,你赌就赌,居然连这个也要拿走吗?”
母亲突然停止了哭泣,因为他彻底的看透了这个男人的面貌,她知道不管自己在说什么,这个男人都不会回到过去,温文尔雅的样子了。
也不是没有郎骑竹马来,弄床绕青梅的时光。
只可惜,可惜,还是遇人不淑。
年迈的妇人跪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看着自己的丈夫拿着自己的陪嫁物品和一把银票,又一次冲进了赌场。她又看了一眼在自己怀中哭嚎不止的小儿。
最后一次四面环过了这个已经风雨飘摇的家,熟悉的已经见过了无数次的水榭,门口的石狮子,几经风霜,已经间添上了几缕划痕。
曾经一家四口站在花园里赏着刚开的玉兰花的场景,也许不会再出现了。
富人眼中划过一道冷光,她这一生都唯唯诺诺。作为别人的妻子,作为别人的父母都不甚成功。最后一次,她不能留着这个孩子一个人站在这世间受百般凄苦。
她遣散了园中的仆人,关上了大厅的门和窗,在大厅的中央燃了熊熊燃烧的炭火。
一片浓烟之中,小儿因为吸入了过多的烟雾已显得有些昏昏欲睡。最后一次再用自己的眼睛看着人世间了,他和这个孩子今生的父母缘分已经尽了,来世他一定要做一个更好的母亲。
恍惚之中,她好像看到了自己今生非常对不起,但是已经没有缘分再相见的女儿抹着眼泪对她痛喊着:母亲,请不要这样。
只是她已经在没有力气去摸一摸自己女儿的秀发,在掏心掏肺的给她讲几句人生的忠告。以后这人生路,路漫长,你一定要好好的走下去请一定要记得你的母亲和弟弟都在天上保佑着你。
程碧华在睡梦中看到了这一切,眼角不断地落下了泪水。
母亲母亲,请慢些走,我已经追不上你的脚步了。
可是无论她再如何追赶,他的母亲和弟弟已经离去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都说母子心与心相连,即使是睡梦中的几缕幻景,她内心中也非常的清楚明了,那些梦中的令人心碎的场景。是多么令人无助的真实。
程碧华缓缓的睁开了双眼,身上因为那彪形大汉的鞭子所留下来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医馆的窗户缓缓的透过了几缕夏日的阳光,但在这本应该温热的阳光的氛围中,她却感觉到浑身发冷。
如果连自己在这世上仅有的家人都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了,那么我活在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意思?一个肮脏的女子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不是么?
那一刻,程碧华脑海中所有的念头都是随着自己母亲和弟弟的脚步一起奔赴黄泉。
她没有注意到坐在自己身旁的萧落樱拿着剑的手正在青筋暴起。
自从他和白南辞回到了医馆之后,便打算着等程碧华醒来为她安排好安稳的住处之后便离开。
却听到程碧华在睡梦之中的寥寥数语。仅仅是几句话便可以勾勒出程碧华这个悲惨故事的原型。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子的父亲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入火坑不顾!还将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儿子是硬生生逼死在自己的家中!”
同样都是女孩子,自己是在父皇的悉心教导的呵护下长大的,而反观这个现在躺在病床上面无人色的女生,已经遭遇了这么多生活的击打和痛苦,竟然还要承受与家人硬生生分开的苦楚。
萧落樱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剑,她不能忍受在自己的国土之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想到这儿,她回头望着站在自己身后也是面色凝重的白南辞。
“也许白兄,愿意陪我走这一遭吗?”
看着萧落樱那双如星空般璀璨的眸子,白南辞实在是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但他同样也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即使是这般猪狗不如的恶人,也需要朝廷来进行惩罚。一介江湖人士,擅自惩罚会带来多大的纠纷。
但在仔细的看了看萧落樱,白南辞突然绽开了一个笑脸。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何不去做让自己真正痛快的事情呢?
“听到这个姑娘这般描述自己的父亲,难道我还有什么推辞的理由吗?”
白南辞狭长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凛冽的白光。
“就陪姑娘走着一遭又何妨?”
“白兄高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