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的能力，沈衍是信得过的，莫说是这些，就是再多出几倍，他也是游刃有余。方有时间好好陪关清秋，这一月他都没怎么过悉心关心过关清秋，这时候真是女子最不方便的时候。
怀着补偿的心思，沈衍这下有空了，一连几天都没离开过关清秋身侧。
这一年天气到了三月份才暖和起来，御医说她临盆在即，还是要适当走走，这日陪了关清秋把过脉又让魏江一起随侍着游了湖。
今天的冬天去的晚，二月的时候还是寒冷的，枯瘦的枝蔓，天黑的也格外早，一到傍晚天空就是黑黄交织的，外面春光像星子一样点亮了灰暗。
湖边一点叶子抽出了芽，粉嫩的花苞欲吐不吐，阳关就是在这样的朝华中出现的，沈衍扶着她，帮着减轻重量，关清秋乐的不用出力。两人走了一圈才停下来站在湖边感受着微风。
现在后宫淑妃与皇后都在宫中闭门不出，其他妃子才开始还老是“凑巧”经过，关清秋没来还没在意，后来发现有的说起来就像是八百年没见过面似的，拉扯个没完，她挺着个大肚，又不好直接走，就背着他们闷不吭声了，沈衍打断了面前女子：“李美人，外面天寒，快些回宫吧。”
李美人咬着唇，看了眼外面的朝阳花影，有对着沈衍看来好一会儿，这才福了一礼：“臣妾告退。”
她一步三回头，发现沈衍的目光全在前面女子的背影上，才恨恨的走了。
沈衍轻轻拉了拉关清秋的衣角，薄薄的唇角勾起。
关清秋强制让自己转过头，语气淡淡道：“这外面桃花还没开，圣上身边就全出来了。”
沈衍低低笑了一声，故意用有些轻薄的语气道：“朕身边自然不缺花，别说桃花，连玉兰朕都能给你找出来。”
关清秋看了他一眼，眼是清明的，像亮色的玻璃般，在沈衍看来，里面含了微微的春色，比这春和景明的繁花还要动人。
沈衍拉着她的手讨饶：“我都不记得她，你说你，为这个跟我置什么气。”
关清秋把他刚才的话复述出来，拉长了语调：“某人刚才还说要给我看玉兰呢，看见人家，脱口而出李美人，现在就变成不记得了？”
沈衍知道她故意戏弄自己，也不着急解释了。
“我心里只有一个美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人长得一副好相貌，薄薄的眼皮下是一双轮廓流畅的眼睛，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痣，一线阳光从如流光从湖面波澜而起，几乎迷了人的眼睛。
这人真是个妖孽。
关清秋暗暗啐了他一口。
他们用午膳时分便回去了，一个让关清秋没想到的人来了——闻笛。
一晃都过去几个月了，关清秋这才想起两人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见面，沈衍也有些不自在，他以前不明白，只觉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事，更不要是帝王之家了，因此从未放在心上。
可是跟关清秋心意相通之后方发现，真正爱上一个人，心是不能割舍的，别说与对方床底之欢，就算看上几眼，都觉得是对心上人的亵渎。
这两人曾经都是他的嫔妃，如今在他心里地位却不同了，闻笛曾经服侍过他，与容儿是姐妹，沈衍摸了摸鼻子，不自然的笑道：“你们聊，朕有些公事要处理。”
关清秋挑了挑眉，也不戳穿他。
闻笛戴了双衔心坠小银凤钗，素雅的很：“许久都没跟姐姐说话了。”
关清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会儿拿了玫瑰海棠酥递过去才打破了房内的平静：“我自怀孕之后不愿走动，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你尝尝这个酥吧，我记得你对糕点有些研究，有什么更好的方子也好叫他们改。”
闻笛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她绞着绢子，似有不安：“姐姐是不是怪我在你失宠后没有去看你。”
她黯然道：“我当时也是被人下了毒，好长时间才恢复过来，紧接着宫中前朝一下子变故太多，转眼间姐姐就不再宫中了，后来我才知道你和沈衍一起去了前线，姐姐回来后，清昭殿被重兵把守着，这才拖到今日。”
关清秋问了门口守卫才知道确有其事，当时她才回来，也不知道沈衍下的这个命令。
那侍卫也是实心眼，沈衍话中意思，是让他们防着淑妃和皇后，他们倒是连闻笛都挡了。
关清秋眸中一动，把闻笛扶起来道：“是我疏忽了。”她拍了拍闻笛手背，放柔声音道：“以后你要想来，随时都可以，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她知道闻笛受了委屈，她本就是敏感的心性，回去后还不知道想了多少。
闻笛听见是侍卫无心拦下才高兴起来，她一直把关清秋当作姐姐，误会解除后自然又回到之前的状态了。
她很好奇皇后的娘家，偌大的将军府怎么一下子就倒了，说起这事，关清秋隐瞒了些不能说的，将曹家一族做的事略挑了几件说给她听。
饶是如此，也听的闻笛瞠目结舌，这曹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比当初的高家好不到哪里去啊。
同室操戈，叛国投敌。
闻笛咂舌了一会儿才说起其他的，她说着说着见关清秋怎么没声音了，抬头一看才发现关清秋面色不对，鬓角冷汗渗出。
她惊得对门外的侍卫大叫道：“容妃娘娘生了，快去叫太医过来！”
闻笛扶不住她，坐在地上让她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急的眉头皱了好几道深深的印子：“姐姐别担心，太医一会儿就来了，你坚持一会儿啊。”
关清秋只觉腰肢以下胀痛难当，坠痛像潮水一波一波的勇气，随着蔓延而下的冷汗，一会儿就没了意识。
沈衍就在旁边，急的在小小的方寸之地都施展上了轻功，去禀告的侍卫还没说完就见眼前一道残影，他揉了揉眼睛才确定人是真的不见了。
产婆足有四个，都是经验丰富的，傅江一月之前便仔细筛选过了讲她们安置在清昭殿旁边的厢房里，就是为了防止临时找不到人。
此时产婆正在里面，捧了热水毛巾剪刀等进进出出，沈衍低头看着关清秋的脸，几缕黑发被汗水粘在脸上，脸色却是白的，往日淡红色的嘴唇微微颤抖。
沈衍整个心都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与当时淑妃生子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等到她再有意识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在清昭殿内殿的床上了，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褥里，但是那种剧烈的疼痛却没有减弱一丝，眼前的光影都是模糊的，耳边传来不绝的声音。
关清秋拉着沈衍的手，有些罕见的无助：“……我……我好疼。”
沈衍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容儿，你怎么样？”
他急的问产婆：“就没什么法子让她不痛吗？！”
几个产婆面面相觑。
从古至今，哪有女子生产不痛的，要不是这是当今圣上，她们直接骂出来了。
鉴于圣上的尊严，她们只是不约而同摇了摇头，面色无奈。
其中一个产婆大着胆子道：“产房血腥，您不如出去等待吧。”
沈衍看着关清秋牢牢握着自己的手，退后了些，一直半蹲在了床脚。
这样的姿势不但别捏而且难受，但是沈衍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只低声道：“朕不会打扰你们的。”
魏江进来把了脉，语速极快的吩咐身边太监：“去看催产药，煎好了就拿过来。”
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关清秋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下意识死死掐住了去转移自己的疼痛。
魏江吩咐完之后转眼就看见圣上手上有血珠滚落在地，一惊之下道：“圣上要不还是出去吧，您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情况紧急，他说的也直白，沈衍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管朕，要是容妃有了什么差错，朕拿你是问。”
握着他的手那么紧，可想而知上官容此时有多疼，看着那苍白的额头和疼痛的低吟，沈衍简直想着自己以后再不让上官容生孩子了。
此刻他留在房内不是为了看着关清秋，而是他知道上官容一定愿意让他留在这里，只让她多安心一分也是好的。
魏江一凛，立马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关清秋身上，圣上说的对，这时候，娘娘和胎儿才是最重要的。
产房内血腥气加重，产婆的声音回荡在内殿，简直叫人胆战心惊！
沈衍头上的汗珠和房内的关清秋都差不多了，关清秋唇边咬的紧，一下子绷到极致，嘴唇唰的留下一串血珠。极白到极红就是一瞬间罢了，如红梅映雪一般，看的沈衍心都乱了，产婆要把丝帕放进关清秋，一下子没找到，见那雪白的贝齿又要凌虐，沈衍干脆把自己的手背送了上去。
他看着鲜血在丝被上蔓延，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响起来，里面的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魏江抹了抹额头黄豆大的汗珠，对沈衍道：“是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