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排队的长龙逐渐散去。
带有“鲜肉饺子”字样的黑板被服务员反转过来，变成了“已售罄”三个字。
白色的粉笔大字，写得歪歪扭扭。
丑，但特别显眼，也显得有些冷酷无情。
没有买到饺子的顾客，一个个摇头晃脑四散开来，而李国猛却不愿离去，还跟服务员起了争执。
“你们不能多做一些吗？我这排了好久，你一句‘卖完了’就给打发了？”
在这里工作的服务员，哪里受过这气，扯着嗓门就嚷嚷起来。
“听不懂人话是吧？饺子卖完了，你跟我吵吵什么？这数量又不是我定的？”
没吃上心心念的鲜肉饺子，心里本就郁闷，听她这样一说，李国猛也来了脾气。
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你这个同志怎么说话呢？”
他挥了挥拳头，“我也就看你是个女同志，要是个男的，我打你个眼冒金星！”
服务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瞧把你能的，你还真敢动手不成？”
杨爱国见情况不对，慌忙站起身赶了过去。
他将李国猛拉到一旁，随后对着服务员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同志，我哥今儿心情不好，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服务员小声嘟囔了一句，“心情不好关我什么事？”
李国猛又要上前找她理论，却被杨爱国拉住了胳膊。
“猛子哥，算了，他们就这样，以后咱们自己开个饭店，想吃啥咱就做啥！”
李国猛骂骂咧咧跟着杨爱国去买面了。
如果换做前世，杨爱国遇上这种服务员，肯定要找他们领导理论的。
但在这个年代，根本没地方说理去。
跟唐树人聊过之后，该饭店的领导对此事的态度，他是了如指掌，找他理论，无非是徒增烦恼。
其实，此时杨爱国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的。
自己花钱来吃饭，却让二舅哥受了气，但国营饭店的缺点也让他一览无余。
觉得对不住李国猛的同时，又对自己以后开餐馆儿充满了信心。
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李国猛心里有气，闷着头吃，并没怎么言语。
杨爱国和张芸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三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填饱了肚子。
吃饱饭后，李国猛的心情好了许多，又开始说说笑笑了。
“爱国，都吃饱了，还不走？准备再请我们吃一顿吗？”
杨爱国抿嘴一笑。
“猛子哥，你要是还能吃，随便点，管够。”
李国猛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可不吃了，两碗面了，肚子快赶上孕妇了。”
张芸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爱国，这会儿还不回去，你这是还有事儿？”
杨爱国咧嘴一笑。
“还是二嫂聪明。”
“我打算去工商所看看，现在是一点左右，工作人员应该还没上班，所以我想着先在这儿坐会儿。”
也就是这会儿饭店里没多少人了，但凡多点人，杨爱国也不会有这想法。
如果人多，肯定会被服务员赶出去的。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大概一点半多离开的饭店。
“二嫂，猛子哥，你们俩谁家里有事，可以先回去，留一个人跟我一起就行。”
两人相互看了彼此一眼，都摇了摇头。
“那行，那就一起去吧！”
杨爱国上了李国猛的车。
李国猛赶着牛车在前面走，张芸在后面跟着。
工商所距离饭店比较远，几个人大概用了半个小时左右才到目的地。
张芸和李国猛都没来过，本以为是一挺高大上的地方，结果却令人感到意外。
竟然是是破旧的平房。
黑色的大铁门敞开着，右手边门垛上挂着一副牌子，上面写着“北仓工商所”五个大字，白底黑字，很是显眼。
往前看去，里面是两排尖顶红砖瓦房，看上去有些老旧。
院子中间种着一排梧桐树，巨大的树冠，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
一眼望去，葱葱郁郁的，让人有一种凉爽的感觉。
院墙外面也长着不少树，有榆树、杨树，还有几棵柳树。
看着地方这么偏僻，李国猛实在放心不下两头黄牛，于是他没跟着进去，留在门外看牛车了。
杨爱国和张芸两人进去的。
办事大厅面积不大，窗口也不多，一共五个窗口，还有两个没有办公人员。
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在排队，虽然天气很热，但却显得格外冷清。
杨爱国和张芸随便找了个窗口排队，前面只有一个人，所以很快就轮到他们了。
“同志，我想问一下，个体餐馆儿的营业执照能办理吗？”
杨爱国此行目的，主要是了解一下，北仓县目前是否允许个人开办餐馆儿。
虽说全国各地个体饭店越来越多，但那个年代信息传递慢，很多政策实施的时间跨度很大。
比如北京第一家个体饭店开办后，可能其他地方政策的放开，需要挺长一段时间。
所以这个事情他要提前问清楚。
刚刚工作人员还一直低着脑袋办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来办事的老百姓。
这会儿听说有人要开办个体餐馆儿，立马抬起了头，歪着脑袋瞥了杨爱国一眼。
“办什么？餐馆儿？咱们这餐馆儿都是国营的，你见谁开办过个体的？”
杨爱国笑呵呵的说道：“1980年10月7日的《北京晚报》，刊登了一条新闻，说的是，全国第一家个体餐厅‘悦宾饭馆’开张营业。”
见该工作人员不言语，杨爱国又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1982年9月，某会议提出了以国营经济为主导、以公有制经济为主体和个体经济为补充的多种经济形式并存的所有制结构。
“1983年3月，《关于发展城镇零售商业、服务业的指示》应运而生，指出应把积极发展集体和个体零售商业、服务业作为今后发展商业、服务的基本指导思想。”
“上面说的服务业就包括餐饮服务，也就是个体餐厅。”
整个办事大厅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所有的人都被杨爱国惊到了，一个个张着嘴，瞪大眼睛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