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鹰没有回答，而是若有所思的望向远方，沉思这番话中的意思。
他好歹也跟随王爷多年，看着兄弟二人这些年过招的过程，多多少少也能有所了解。
据他所知，这位太子非但不热心，反而每次主动找冷澈霆说话，不是为了刺探情报，就是过来炫耀的。
那这次，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今日出殡，似乎并没有什么情报可打听，况且最近太后丧期，就连击鼓鸣冤都要被抓入天牢，他们这些明争暗斗自然便也停下。
若是后者，那冷非言在炫耀什么呢？
正在思索间，前面带头的队伍终于移动了。
众人开始缓步前行，冷非言先是并排跟在“冷澈霆”身边，摆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
可当他说了十几句话，都只能得到对方一句嗯啊哦的回应后，便渐渐没了耐心，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冷王’后，傲娇的加快脚步，走到臣子的队伍前，如君王一般，扬起脖子，傲娇的在前面带路。
天鹰见状，心中一阵轻笑鄙夷，有些明白为何自家王爷每次和太子说完话后，总是一副疲倦的模样了。
他只短暂说了几句话，都已感到身心俱疲，更何况是要和其过招的王爷呢？
送葬的队伍冒雨前行，举步维艰，可就算如此，在帝王的坚持下，还是没有放弃进山的行动。
当在陵墓旁的僧侣方丈都以为今日无法进行，准备收拾东西回寺庙的时候，却见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出现在陵墓外。
“我的天啊！今日如此大的雨，陛下竟坚持为太后出殡，这可是犯了忌讳啊。”
一位僧侣脸色惨白，眉头紧皱的看向师傅，后面的话，不敢继续说下去。
就算是寻常人家，也知遇到此种天气，死者出殡的话，那必然是大忌，重者，甚至还会影响子孙后代。
帝王家本就特殊，他们的运势还会影响到国运，不管是什么行动，都要经过高人掐算推演，才敢去做。
所以此种反常的举动，让僧侣们无一不是脸色凝重，嗅出一股古怪的气味。
唯有最后面身穿素色袈裟的方丈淡然一笑，语意不明的说道：“是人，皆有心魔。当这魔长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不惧风雨，天道法规了。”
“方丈，您的意思是？”
“准备法器吧，为师与太后是旧交了，今日能送其一程，是我与她最后的缘分。你们可要卖力一些，切莫让为师在太后面前丢了面子，笑话为师教导出来的徒弟，都是半路出家的和尚啊。”
方丈望着布满银色铠甲的棺木，眼底涌起一层柔光。
若是叶落白知晓这位方丈的法号，必然会愣在原地，惊呼自己寻找许久的至善方丈，原来在这里。
说来也是奇怪，当朝中忠臣亲王扛起太后棺木时，四周突然升起一阵狂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如同无数冤魂在四周悲鸣一般。
因为头顶还在下着瓢泼大雨，皇帝便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没有下马车。
至善方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马车，面容慈善的走到太后棺木前，一手拿着佛珠，一手轻轻放在棺盖上，柔声道：“尘归尘，土归土，前尘往事不再记，来生日子不清苦。今世恩，今世情，都已随风做了土，来世不再见旧人。阿弥陀佛。”
他柔和的声音，如潺潺溪水般，滑过心头，让众人本有些浮躁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
更为神奇的是，头顶的连绵阴雨居然奇迹般的缓缓停下，那呼呼作响的风声，也骤然停歇，一切回归宁静。
“天啊！雨停了！”
众人吃惊的抬头望天，恍若遇到了神迹。
就连躲在马车内的皇帝，也眉头紧皱的缓步走下车。
他伸出手，当发现雨真的停止后，更是震惊到恍若梦境。
至善方丈对抬棺的大臣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们将棺木放在诵经台上，便信步走到皇帝面前。
“阿弥陀佛，参见陛下。”
“至善方丈，您这修为着实了得，未来必是庙堂之上，受世人供奉的神佛啊。”
皇帝双手合十，对方丈佩服不已。
老和尚保持着微笑，眼神晶亮如星辰，仿若洞察人心一般，心善者对视，只觉洗涤心灵。
可若是作恶者，与其对视，只觉内心惶恐不安，眼神飘忽不定。
皇帝，恰恰就是后者，他只觉自己此刻，就像是在神圣前的污泥，实在难以和方丈相比。
“至善方丈，我们先开始为太后诵经往生吧。”
“陛下与太后母子情深，就算心中有结，可毕竟是母子。血浓于水，不管陛下做了什么，做母亲的，永远都会选择原谅。”
方丈突然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双手合十，转身向棺木前走去。
他和众弟子，坐在蒲团上，默契的一起诵读起往生经。
那悠然旷古的声音，如一阵清风，滑过人心，将心中的烦躁情绪抚平。
明明是一场为太后送葬的队伍，可众人却在听到这洗涤心灵的经文声后，仿若也为自己的尘心做了一次净化。
此刻，大家的表情，无一不是平静如水，聆听经文，沉思自己这一生的功与名。
但就是这样平和的气氛，却无法净化心中有魔的人。
自从至善方丈说完那句话后，皇帝的眼底就泛起阴毒，心中惶恐他杀害太后的秘密暴露，竟在悄声计划着如何能除掉所有的知情者。
就这样，在众人千回百转的情绪中，往生经结束。
随着方丈掷地有声的一声：“起！”
太后的入殓仪式结束。
这次换做建造陵墓的工人，将棺木抬进幽深的甬道中。
方丈轻叹一声，眼中满是慈悲，低声感叹道：“世人皆说老朽是佛，可佛也有无奈之事，无法让这世间再无杀戮与鲜血。”
他摇头感慨，带着弟子站在一旁，默默念经祈福。
“回程！”
侍卫一声嘹亮呼喊，众人整齐列队，和来时一样，脚步沉重的下山，原路返回。
当陵墓前空无一人后，守陵侍卫不等工人们出来，就将墓穴的入口封堵起来。
自此，那位荣耀一生的太后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