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绝想跟着山寨里的私盐去追踪，她把这次带的珍珠悉数给了冯二，但趁人不注意，自己留下了一荷包。
从山下回来以后冯二就被叫走了，没来得及多说，虞清绝可算高兴了点，自己在寨子里瞎转悠。
她数了数寨中的房屋，还不小心撞进了“库房”。
虽然所有人都把这里叫做库房，可虞清绝不想承认。屋里近三十个一丝不挂的女人，还有十来个小孩模样的男孩。
几十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肯定不干净，但有浓厚的脂粉味做遮挡，也闻不到臭。
她踹开房门，挑了个干净地儿坐下。屋内的人们瞬间退到墙边，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惊恐。
虞清绝看他们瑟瑟发抖，思考着要怎么套话。
她仔细打量着这一群人，说道：“我这次来，还会买几个人下山，家里缺丫鬟，你们当家的说你们惯会伺候人，有手脚利索的么？”
屋子本就不大，这些人更是挤在一起，虞清绝看见其中有几个女孩想抬起头来，不知怎么又垂下去。
“好机会啊，没有么？”
其中一个看上去比虞清绝大了不少的女子，颤着声音答话：“齐，齐夫人...这儿就是我们的家。”
虞清绝的指甲轻缓敲在桌上，一声一声刺穿这些人的情绪。
“哦，”虞清绝笑道，“没关系，你们不愿意，还有不少人呢，我总能找到愿意走的。”
一个小男孩不顾劝阻抬起头来，瞪着双眼，拼命甩开一旁几人往回拉他的手，跪在地上朝虞清绝爬过来，哭着说：“夫人！”
果然。
除了此处有装“玩物”的库房，其他地方还有不少。可她一路走来没看见，应该是留在其他地方，所以山匪也断然不止寨子里这么数百人。
虞清绝看向趴在自己脚边的小男孩，褪下外衣给他围上。
一群人中已经有人哭了起来，但没人敢上前半步，有一人喊道：“夫人您不能带他走！我们这一屋子都活不成了啊！”
虞清绝抱起这个男孩，缓步走过去，说道：“我知道大家从前都是良民，但我不是好人啊，我能比他们更容易地取你们性命，也更会收拾人，只要我想。”
“别不相信，我之前在监牢里混过不少日子。”她轻拍着怀中抖个不停的男孩，说，“不如这样，我也能让你们安全无虞，但前提是你们回答我两个问题。”
“第一，与你们同病相怜的兄弟姐妹们，最远的在哪一处；第二，见过这个么？”
虞清绝拿出一颗珍珠给他们看了看，说：“回答一个也算，我留你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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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二拄着手杖从议事厅出来，昨日带虞清绝来的大汉赶过来，说：“齐夫人带来的那两个不肯吃东西。”
“不吃饿着吧，死不了，我没空管他们。”冯二说，“现在时间还早，把三娘叫过来用饭，等下我带她去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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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绝抱着小男孩回了屋里，一路上边走边叹气。
被关起来的没人识得珍珠，他们也仅仅知道山匪不止这些，还有许多散布在整座山上，但具体在哪，有多少个营地，没人了解。
虞清绝没办法，又去找了几个山匪套话。可他们只字不提珍珠的价值，支支吾吾，大有遮掩。
总而言之就是虞清绝压根找不到可以收买的人。
这也太团结了吧，没一个人开口，比许家还过分！
虞清绝愤愤，这些要钱不要命的山匪未必对银钱不动心，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压在他们身上，迫使他们收起这份不轨之心。
“冯铁虎有这么吓人吗？”虞清绝问怀中的男孩。
“我，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但听说他活剥了上个知州的皮。”男孩说。
“上个知州？”虞清绝挑眉问道。
“嗯。”
“这还真是个...有用的消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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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在临近平州的地方，也就是望州最西南处的巫泽山脚，虞清绝终于马上就要见到私盐盐场。八壹中文網
在马车上，冯二说：“之前此处是做官盐的，上一个知州把盐厂转移到了别处，并且上奏说此处已经捣毁。”
但是并没有。
盐场在山林之中，虞清绝的双眼被蒙住，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不少树叶沙沙响动的声音，才判断出此处是山林。
下了马车后，冯二才解开虞清绝眼上的黑布。
盐场的门一开，虞清绝都能闻到一股子咸味。盐场管事是个满脸褶子，留着胡须的黑瘦老头。管事毕恭毕敬，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对冯二点头哈腰。
此处近海，产的私盐应当是海盐，但冯二告诉虞清绝，这是井盐。
盐场中所有工人都衣着褴褛，背着用具进进出出，头上渗出的汗水和早已经熏泡多年的手比脸黑了很多。
除了露天的部分，还有一排排土屋。
苦力拿着一筐又一筐，灰黄色的大块粗盐搬运到土屋后方，应该是给虞清绝准备的那一部分。
除此之外，虞清绝还看到不远处摆着不少衣架，挂满了衣物。
她指了指，偷偷问冯二：“为什么挂这么多衣服？”
冯二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说：“这些人一般不能出去，出去的话要把衣服全都用清水淘几遍。否则会有人用各种方法把盐运出去。”
管事看二人亲昵的样子，抿起嘴笑了起来，忙请他们进屋。
“此番前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三娘要过来看一眼才能放宽心。”冯二没喝茶，用手杖推到一边。
虞清绝也没喝，“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哈哈哈哈，咱们做了这么些个年，不会有问题，您放心。”管事自己灌了一大杯茶水，笑道。
还没歇够，跟着两人一同前来的山匪就匆匆进屋，一眼瞥过虞清绝，用手掩住对冯二说了几句。
冯二点点头，随后起身对虞清绝说：“我先回去一趟，用不了多久，你在此处歇着，把该看的看完，等下我找人过来接你。”
虞清绝心中一惊，迟疑地答应下来。
管事看冯二已经出了屋，连忙追出去送客，只剩虞清绝坐在原地。
她心中疑惑，是不是萧燎已经打上山了，但时间不多，她自己也有事要查。要找的是许家，首先她得找到相关的人。
她往屋外瞄了一眼，瞬间闪进里屋。
里屋非常整洁，管事的简陋睡榻，书案，还有一排小书架。
虞清绝凭着多年找东西的经验，只翻到了盐场的花名册。名册上不只有盐场苦力，还有运输队伍。她迅速又仔细翻找熟悉的人名。
没有。
就没别的了吗？和谁做生意都不记下来？这深山老林的，还能有谁像自己一样跑进来抓人啊？
虞清绝把名册放回原位，从窗外看了一眼，管事还没回来，应当是和冯二有话要谈。她又抓紧时间摸索墙壁，查探暗格或是其他能藏东西的地方，但一无所获。
她出了屋子，坐回去皱起眉喝茶。
刚喝一口，管事就从外边回来了，虞清绝见他脸上迅速变换的神情，意识到这人在冯二那儿吃了闭门羹。
她放下茶杯，笑着开口：“这下管事可有的忙了，除我之外，应当还有旁人的货吧。”
许家生意做的很大，同行不可能不知道，除非许家自己有盐场。
但他们要算是二道贩子，应该会在这个大盐场买私盐的，因为这个盐场真的算是数一数二的大了。
管事看虞清绝跟着冯二来的，而且冯二对她态度很好，对她也放心。
他眼中闪过精光，看着虞清绝说：“自然是有，不过他们不着急。”
“我看夫人有话要说，此处就你我二人，不如痛快点。”管事说，“您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告诉我，放心，我嘴巴严实才能干这么些年。”
虞清绝笑起来，头上的金钗晃得人眼花。
管事看着虞清绝的首饰，夸赞道：“夫人貌若天仙，身上更是每一处都好。”
虞清绝说：“冯公子待我好极了，但也有不遂意之事。管事想必也明白，不止我自己做这一行，这么大笔的买卖我不止做一次，不少人给我下绊子，可惜隐藏的极好。”
“我的老主顾们啊，这当然可以告诉你，但是有个前提，”管事了然一扯嘴角，“你的货压在我这里做抵押，先帮老身吹吹枕边风。”
虞清绝自然“承认”了自己跟冯二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还爽快应了下来。
有银子和私盐留在此处做抵，管事也很快就和虞清绝说了不少。
有没有姓许之人很难讲，但是有几个主顾，每次来进货都和虞清绝的手笔不相上下。
“好几个？”虞清绝有点吃惊。
她本以为自己有着一箱子珍珠都快富可敌国了，但显然自己对于钱还是没什么见识。
这些主顾具体是谁，管事表示不能透露太多。
虞清绝理解，对面这个黑瘦老头能活到现在，全凭他自己在几个做大生意的巨贾手下游走。
这些人非富即贵或是二者兼得，没哪个是他一个老头能得罪得起的。
所以他不可能说的太清楚，话里话外算是卖虞清绝一个人情。
“有一个主顾家里常来，而且要的很多。”管事说，“之前都是专门派过一个人详谈，大家做了这么多年买卖，非常好说话。但前两年，这个背后的大主顾突然换了个人来办事。”
管事拿着茶杯，说地唾沫都喷出来，“这些人都厉害着呢，背后的头头都是能人，自然不会亲自出马，而是派一个信得过的手下前来。”
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主要是新换的这个人，实在是不合他的心意，颐指气使，仗着有人撑腰能把他鼻子气歪。有一次还差点动了自己的宝贝孙女。
管事其实也心知肚明，巨贾之间没有哪一家可以单凭一己之力灭掉另一家，这种情况少见，而且他也不希望那一家被灭掉，他只希望他们打得火热，自己没准能卖出更多的盐。
虞清绝坐在对面，闻着屋子里的咸味喝凉茶，刚长好的指甲划着杯沿。
管事搓了搓手，一笑，露出缺了一半的门牙，他没告诉虞清绝具体吹什么风，只求虞清绝告诉冯二自己在这方面非常靠谱就行。
屋里安静下来，两人心照不宣地想着交换条件。
虞清绝清清嗓子，说：“帮管事也是帮我自己，我自然会替你美言几句。既然管事说了这么多，我看，交易再多一笔也不是坏事。”
“夫人且说，是什么事？”
管事放下茶杯，眼神中的光能让虞清绝看出来，他已经猜到了。
“我本事不大，不能替管事办什么大事，只能解解心头之恨罢了。”虞清绝说，“惹你生气的人叫什么，管事不必告诉我，您告诉我之前被换下去的那个可好？这就没什么合不合规矩了。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坏处。”
“让管事不快之人，我来处理。我手下养着一帮凶狠角色，保证做的干净，不会惹是生非，都搭上冯公子这条路了，自然是稳当的。只需告诉我去哪里找便是，剩下的由我来做。”
管事盯着虞清绝，慢慢笑了起来。
“成交，”管事说，“我告诉你，这个主顾之前的手下叫徐密。”
虞清绝手一抖，差点摔了杯子。
管事揉了揉本就不长的胡须，转身去了内间，不一会出来，拿着一块玉牌给虞清绝。
“牌子我不能给您，但望州城内，按着这个徽纹找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