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李婽音就带着虞清绝往回走。为了和李婽音套近乎，虞清绝习惯性地提一些李婽音想要聊的话题。
二人在李家宽敞的马车上有说有笑，李婽音忽然想起来，说：“我的绣球当时砸到你的时候，是被一个男人截下来了。你虽不是，但那个人确实是个男人，他是你夫君吗？看上去要比我选之人俊朗很多，也很潇洒，只是...有些凶。”
虞清绝听完就笑，说：“那要不然让给你吧。”
她说的很坦然，让李婽音差点被茶水呛到。
“女侠就是女侠，这么爱开玩笑。”
虽然虞清绝现在与之前的心态有所不同，但她还是坚定的认为，比起真正的伴侣，自己更喜欢夫人这个称号。永安侯府并不能给她带来多大的荣誉感，而是因为有了这个位子，她才能够接着斗。
如果没有这个位置的话，自己或许得去求求皇上，看能不能给封个女官或者女相之类的。但她感觉以狗皇帝那么猜忌又多疑的人，做女相或许更困难。做锦衣卫的话，又够不到这些世家，实在是迫不得已。
所以虞清绝还认真想了想，说：“嗯，如果你要跟我在一个院子里给我当妹妹的话，我真的会很高兴。”
不论从哪个方面论起，虞清绝都想离萧燎远一些，她感觉自己像个想尽办法渡色劫的僧人。
对此，李婽音哈哈大笑，她指了指车外的丫鬟，说：“这话可万万别让她们听到，要不然她们就要去告状了，我爹爹又要说我。”
她笑完，看着虞清绝的情真意切，又安静下来问道：“你怕你的夫君？”
虞清绝咂咂嘴，感觉心里有苦说不出。
她突然不想跟李婽音唠家常了，应付了几句便又把话题引到生意上边儿。
当然她也没有告诉李婽音到底要做什么生意，只说本来要去见她父亲，没想到这么巧先碰见她了。
马车停在李府门外，李府比虞清绝想象中的小，但进门之后发现里面大有乾坤。似乎是个老院子，所有的风水都是聚财。
李婽音将虞清绝先带进她自己的院子里，让她稍等，就跑出去问问父亲有没有在忙。
虞清绝坐在书房之中，不由感叹，孩子果然还是早些领悟到人世间险恶的比较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把陌生人带回家可怎么了得，人生以后或许还会走弯路。
除非她父母能够把她保护的更好，她未来的夫君能够一直作伴，她应该一辈子都不会有真正的烦恼和苦闷。
投胎才是最难的啊，她想。
她坐了不一会，李婽音就回来了，热情地拽着她往前院里去。
虞清绝来之前也是做了些功课的，她还向常落缤打听了一下李氏。李氏是先帝前期起家，如今已经是第三代了。一直在江南，没怎么出去，也没发展其他企业。
三代的族长名叫李步，也就是李婽音的父亲。
李步为人小心谨慎，其实单凭对他的评价来说，虞清绝还真想不出来，他怎么会跟盐帮打交道，又怎么会做起私盐的生意。
虞清绝跟随李婽音到了前院之中，一直抱着她的小匣子。
从虞清绝的角度来看，为人敦厚老实，也不是什么不犯错的理由。说到底，做就是做了，哪怕为人敦厚那也只是性格问题，跟赚钱是挨不着边儿的。她可不相信一个商人会不爱财，就算李步不爱，整个家里也得由他来撑着，他没办法不喜欢。
所以她就带了一小盒珍珠过来做见面礼。
反正李步都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再加一笔也没什么，只是让他做个接头人，又不是真的要从他这儿买私盐。虞清绝的目的是盐帮，而不是李府。
李婽音很讨巧的对李步说了此事，她虽然没那么精明，但也不是傻子，只说是碰巧遇到。
李步作为一个父亲，自然对女儿的婚事也比较上心。听闻虞清绝就是那个被绣球砸中的人，还非常欢迎。
“当日未请小娘子与夫君来家中做客，实属我李某招待不周，来者皆是客，还望小娘子恕罪。”
虞清绝见李步借势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卵红镯子才开口，心中便也知道了一二。她觉得这事儿能成，当即放下心来。
家里招呼客人的无非就是那老一套，没等虞清绝着急，李步就已经等不及了。
李婽音想在一旁听着，李步也没说什么，让她留在此处。然后笑了笑对虞清绝说：“老来得子自是溺爱，家中就这么一个千金，失了礼数，齐夫人莫怪。”
虞清绝不怪，因为李婽音在这方面不是特别聪明的人。
于是虞清绝摆摆手表示没关系，随后把怀中的盒子放在桌上。但她没有打开，布满刚愈合的伤疤的手按在锁上，说：“您应该也能猜出来，若是真的想找些容易的买卖，就不会来找您这样的大家大户了。我想买的是那些不容易买到的，就是不知道李大人帮不帮这个忙。”
李步此时倒是目不斜视了，专注听着。
他心里也有数，虞清绝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买卖。不过他头一回见一个女人来做生意，而且还是做这么大一笔的单子。
李步有点想知道这女人带的盒子里是什么，这女人身上的卵红镯子有价无市，难得的。
“我知晓李大人不是干这行的，所以只是来托您当个中间人，这一捧是赠与您的。”虞清绝说，“也保准不会让您沾一点儿不干净的东西，经商讲究诚信经营，做事干净，这点我清楚。”
虞清绝看李步思索，心里觉得有意思。他沉默这么久，想必是在考虑自己是奔着哪一桩买卖来的。看来李家发家不只有私盐这一条路。
“是这样的，”李步笑道，“看来齐夫人也颇为了解经商之道。”
他看向虞清绝手下的盒子说：“这见面礼想必十分贵重，看夫人气质如兰，雍容之态，便知是出自钟鸣鼎盛之家。”
“李某不才，或许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不知在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虞清绝说：“我在潭州有块地，最近工人偷懒的多，我这不得想个法子给他们涨涨力气么。原本这些年收成就不大好，亏本也是要亏到我头上的，总得想个法子给他们治治懒病不是？”
李步了然一笑，说：“您是说药引子？这好说，李某经商时间也不短了，山南海北的都走过，正巧就爱收集这些珍贵药材。小女看上去从夫人关系也不错，我赠与齐夫人就是。”
虞清绝看他想自己出货，便说道：“大数，而且都是给奴仆用的，不必太好，能活着就行，我要的是量。”
“干活的不能娇生惯养，”她说，“李大人的好药给他们是浪费。山珍海味，良药补品应当是送给官老爷的。不必真的把病治好，这您还不知道吗，吃得太饱就会闹事。”
虞清绝把最后几个字咬的重了点，李步大概也明白是什么意思。总之是一笔危险买卖。
他瞥了一眼盒子，虞清绝正巧把盒子推了过去，说：“您给我搭条线就行了，这是赠礼，您看看成不成？”
虞清绝手指一动，盒子上的锁“哒”一声打开，露出一颗颗洁白圆润的珍珠。
李步被这一小方白色冲击，眼睑颤了几下。
虞清绝不清楚这珍珠到底多值钱，她一直拿珍珠换东西。现在看李步的样子，应该是价值不菲。
她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花了不少冤枉钱，默默地咬着牙后悔。
李氏也见过大世面，他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在虞清绝点头之后，才拿起一颗珍珠捧在手上，对着门外的光仔细看。
“齐...齐夫人真是大手笔，这一颗珍珠就能抵上百两！”
虞清绝猛地攥紧了手帕。
“这是出自南海？”李步问道。
虞清绝想否认，却被李步的兴奋打断。
李步拿给李婽音瞧，说：“内行看门道，南海珍珠盛于擎南，平常人家不识货。珍珠鲜少北上，江北人见不着，他们也买不起。而且南海珍珠与其他地方的珍珠不同。”
他把珍珠放在李婽音手中，让她自己拿起来看，说道：“你看，这珍珠内有东西，但是外壳又极其坚硬，放在阳光下就能看出来。”
虞清绝没听李氏父女的感慨，她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齐珏曾经告诉她，这箱子珍珠是他自己凑出来的。
可擎南再富庶也不至于给她如此贵重的嫁妆，她这表兄...未免也太重感情了？
李步讲了多久，虞清绝就愣了多久，等他说完，看见虞清绝眼神发直，出声提醒说：“齐三娘？”
虞清绝松开已经皱巴巴的帕子，收到袖中，声音依旧平稳：“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她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假故事再说一遍了，大家萍水相逢做个违法买卖，不用知根知底，李步更不会开口问。
李步把珍珠放下，似乎是考虑了一番。没有对虞清绝直说，而是叫李婽音先出去。
李婽音倒也没有多问，把珍珠小心放在盒子中就出了门。等她离开之后，李步才坐正了身子，准备说些什么。
或许他见钱眼开，但良心上也有点过不去，他迟疑道：“夫人的诚意，李某知晓，不过在此还是要劝夫人一句，同他们做生意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就连常兴行的女儿们都不敢与之接近。”
“没关系。”
李步看虞清绝信誓旦旦，还是不放心。他觉得虞清绝得太年轻了，不知道盐帮的厉害之处。
于是他又强调了一遍，说：“你是女子，盐帮里可都是些男人。”
虞清绝点点头说：“我知道。”
李步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心里的担子也放下，便不再纠结这年轻夫人着急送死了。
虞清绝拈着一块茶点，伸出手指说：“我要的也没个数，急用。这盒珍珠我还有一大箱，还托大人传个信儿，他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一箱？”李步惊讶说，“这这这确实不是小数。”
他觉得他有必要做成这单生意，若是做不成，估计虞清绝会把这盒珍珠收回去。而且他看虞清绝有恃无恐的样子，若不是傻就是太聪明，聪明人都会有所准备。
在没摸清虞清绝背后是谁的情况下，他不能得罪。
常言道富不过三代，李步是也只能是一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因为他就正好是第三代，生怕祖上的买卖交到自己手里会出什么问题。
他们家并不是最早发家的那一批，所以要想支撑着自己的家事和生意总要靠些别的。别人都有他要没有的话，肯定是撑不起来这个家族的。
久而久之不惹事就变成了李步经商的唯一准则，和盐帮打交道能算得上是他这一辈子最冒险的事了。
李步觉得自己只要盐帮说了，两边儿谁都不惹，不管出什么问题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及时退出，让他们自己窝里斗去。
他这种正经做生意的人，受人尊敬，受人推崇，在百姓眼里是个肯捐钱捐粮的豪绅。可是若是去跟那些油盐不进，死不悔改的歹人打交道，这条路子还是行不通。
盐帮虽然助他发展，却也阻碍了他许多，大多时候都是平白落个不顺意。于是他准备与这个非常有钱看上去又背靠大树的齐夫人说一说盐帮的情况。
“盐帮发家靠的是凶狠，他们不在城中，而是驻在巫泽山顶。”李步不紧不慢的说。
虞清绝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巫泽山？”
这就难办了，剿匪时期，自己去做生意，难免不被人怀疑。
也难怪萧燎说他们的装备精良，鲜少有命硬的地方官去阻挠臭名昭著的山匪，他们买卖做的利索，不肥也得肥。
李步清了清嗓子说：“想必齐夫人也在城中看见过告示，说是要清剿山匪。上面甚至派了五军统帅前来。”
虞清绝面无表情点了个头，说：“有所耳闻。”
“可见鸿都对此事已经非常的重视了，我听夫人是潭州口音，按理说不应该不知道。”李步说，“就算不知道盐帮，但肯定听说过冯铁虎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