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起,忘忧楼坐满了人。
今日有新作的曲,奴仆们搬了乐器去堂里,众人都等着乐师上场。
胡笳琵琶声声不绝,老板娘凭栏看着下人把纨绔送来的金银细软抬到库房之中。
三人终于伴着灯火算完账。
阁楼里不常开窗,虞清绝在这闷了一下午觉得头有点晕。
“下边还有雅间没?去看看。”
鹤玉下去问了一声,又上来回话:“今日客人多,不剩了。”
“那直接在这儿喝算了,叫几个闲的上来。”
祁无错整理着账本,埋怨道:“刚说了你还没好利索,一出来就讨酒,一身酒气怎么回去?”
虞清绝很怕他再劝下去,便提醒他说:“我每天睡觉都在想萧燎会不会起来给我一刀,能多活一天我都觉得是偷来的!今日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心情好,你不要扰我兴致。再说了他今日不在,明早我再回去也没事。”
祁无错低下头去没再开口,让虞清绝很是满意。
收拾完散落一地的账册,他们便下去叫人。
忘忧楼忙的时候闲人不多,但也够把外间坐满了,尤其他们之中很少有人能来一次阁楼,个个打量着周遭的摆设。
“有什么好看的,我这屋子还没你们住的好,来来来,多喝几杯!”虞清绝直接让祁无错抱了个酒坛出来,边舀酒边感慨说:“这是我年后头一回出来,实在是高兴!”
“看来世子夫人不好当。”一个小倌给虞清绝添满,笑起来清风朗月。
“可不是吗!”虞清绝一拍桌子,“我就没一天不生气的时候!”
越说越气,越气越喝,越喝越多。
到最后虞清绝非要拿出昏君的做派来,跟他们玩摸瞎子。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祁无错笑说,“还口口声声说不能学花楼那么下作。”
“玩个游戏,下作什么!让我多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给我蒙上!”
虞清绝拿出段绸子塞到祁无错手里,还不断催他:“快点快点,让我抓住的做下一个瞎子!”
搬上来的是冬日存的烈酒,几人喝得都不少,鹤玉平日大方端庄的模样也不复存在,红着脸找了个角落偷偷蹲下。
压抑久了,今日终于瞬间放松下来回到自己的地方,虞清绝兴致极高。
这种游戏可能很俗气,但俗气程度还是要分人,就比如忘忧楼的淸倌儿一举一动都风雅,衬得这种乐子也就不那么下流。
更别说虞清绝一直非常承认自己很俗,就喜欢看看美人,不论男女。尤其现在喝多了,她还想抱着鹤玉不撒手。
几人用残存的理智把屋里值钱易碎的瓶瓶罐罐都收了起来,虞清绝终于迫不及待地开始。
“这儿!婵姑娘!”
“哎呀,子白在那儿呢!”
“右边右边!”
“鹤玉姐姐不许作弊,快出来!”
“怀璧在你身后!快抓他!”
屋子里欢闹一片,脚步混着首饰晃起叮叮当当的响声从虞清绝四面八方传来。
有人撩起长袖朝她抛去,虞清绝反应慢半拍,没抓到。
“哎呀!你们怎么这么滑头!”
“哪有!”
鹤玉懵懵怔怔大声反驳,她酒量不好,反应更慢,被虞清绝一把抓住袖角。
“鹤玉!轮到你来了!”
虞清绝摘下绸子,毫不吝啬地嘲笑道:“你这是喝了多少?脸这么红!”
鹤玉还一脸不相信地看着虞清绝,“明明你喝的比我多,怎么抓到我的!”
虞清绝动作极快给鹤玉蒙住眼睛,洋洋得意说道:“我酒量比你好多了,废话少说,你来。”
大家都醉的糊涂,胆子也大了不少,越来越吵。
多亏这屋子隔音好,要不楼下定会有人上来看热闹。
虞清绝拿着酒杯边喝边跑:“鹤玉姐姐不会要到明早才能捉到人吧?”
于是鹤玉的倔脾气立马上来了,在这么一个小间里撒开腿,东倒西歪地乱跑。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逮住了一个绊倒的小倌儿。
忘忧楼的乐师换了一波,继续鼓吹着座上宾客的情绪,或是凌云壮志,或是富贵闲愁。
穷奢极欲,金迷纸醉。
这个不甚起眼的酒楼仿佛是有志之人的巢穴,哪怕是穷酸书生只花上百文钱,姑娘也会以礼相待,听你倾诉寒门之苦。
当然前提是,你肚子里真有墨水。
没有墨水,有钱也行。
虞清绝偷偷下去拿酒的时候,在厨房透过窗缝见着一个满身书卷气的青年,正站在门口依依不舍的与姑娘告别。
“不容易啊。”虞清绝感叹着摇摇头,继续抱着女儿红往上走。
祁无错见她不在便下来寻她,接过她的酒坛,担心说道:“如履薄冰了这么长时间,可别因为喝醉酒就被人抓住露出的马脚。”
“不会,我看的仔细着呢!”
鉴于虞清绝不打招呼偷偷溜下楼,又自罚了三杯。
这个抓人的活儿也落到了她手里。
不过这次她再捉人,就没有第一次那么顺利了,因为她现在醉到压根分不清谁是谁。
“抓到了!是无错!”
虞清绝撩开绸子,看着面前的姑娘。
“哎呦,现在怎么男女都不分了!”
淸倌儿们笑得爬不起来,虞清绝气不过,又愤愤地把绸子绑上。
“我就不信了,今晚无错一次都没被抓到!起来起来,我要认真了!”
祁无错在她身后低声笑:“我酒量好吗?”
“你别太猖狂。”
虞清绝连忙往后捞了一把,但是空空如也。八壹中文網
“在前面!前面!”
“快伸手!”
“再往前走!”
醉鬼们指挥醉鬼,肯定是一件事倍功半的事儿。
“左边”和“右边”一同被喊出来,吵的似要把禁军招来一样。
众人正闹得高兴,谁都没注意到阁楼内间里传来一声不小的动静。
只有祁无错停了脚步,正了神色直直望向门口。
他心跳得很快,拉起虞清绝准备往下走,“有人来了。”
虞清绝没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反手抓起他手臂笑道:“这回是你吧?无错!”
来人仿佛能听到外间的对话,没等祁无错带人下楼,就一脚踹开了门。
淸倌儿们登时都愣住了,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状况。
虞清绝也被这一脚吓了一跳,摘下绸子朝那边看过去。
“谁?”
男人身着玄色劲装,腰间配了把苗刀,高高束起长发透出些许邪气。身姿挺拔,猿臂狼腰,硬朗又魁梧,匀称地恰到好处。面具下只露出来一双冰眸子,看向虞清绝搭在祁无错臂上的手。
他浑身上下透出的冷气逼停了屋内的欢愉,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啊,是你,”虞清绝仔细瞧了瞧,说道,“你叫...叫什么来着我忘了,你是来还债的。”
她用仅剩的半分意识才认出来了男人。
刚要往男人那边走去,便被祁无错拉住往回带了一把。
“扳指在内间的桌案上,阁下下次再还什么东西,不必非要破门而入。”祁无错冷声道。
虞清绝在他旁边颇为认可地点点头:“哪来这么大火气,我又没给你弄丢。把银票留下便是,就不留阁下了。”
“你确实是喝多了。”
男人仍盯着虞清绝,话里压住的怒气让身后的淸倌儿们清醒了不少。鹤玉站在原地,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虞清绝恍然不觉,摇头晃脑地笑道:“忘忧楼的酒好喝。”
这模样活像个白兔。
男人顿了一会儿,拿出扳指,当着虞清绝的面套到大拇指上,而后从怀里掏出银票朝她挥了挥。
“过来拿。”
虞清绝没动,她有些站不稳。
反而是祁无错往前走了两步。
“我不动你的人,让他们滚下去。”
男人又把银票收到怀中,抱臂看向虞清绝。
“有事?”虞清绝坐在矮桌上,双臂向后撑着,倨傲地问道。
“滚下去。”男人语气平静。
虞清绝又倒了杯酒润嗓子,喝完两杯,才对淸倌儿挥了挥手。
“不必担心,下去好生休息。”
祁无错犹豫着说:“你...”
“没事,睡了就睡了。”
祁无错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安全。”
“去休息吧,听话。”
众人不敢反驳,只得离开。
阁楼瞬间宽敞了许多,虞清绝扶着身旁的架子起身,慢慢朝男人走去。
她往前走一步,男人便往后退一步,将她引到内间卧房中。
虞清绝顺着他的把戏挪动脚步,“银票?”
“在我怀里。”
二人距离很近,虞清绝抬手探向他衣襟。
还没碰到半分,虞清绝手腕瞬间被擒住,男人把她甩到榻上,欺身压过去。苗刀出鞘,擦过虞清绝脖颈,刺穿柔软的垫子和木板,带起的刀风扑到她的脸颊上。
有一缕发丝被截断。
男人以为她会害怕,可面对着他的仍是一张笑靥如花的美人面。
他终于见到虞清绝眼中的波澜。
“在怀里吗?银票。”
虞清绝搭上他宽厚的肩膀,轻轻抚向胸膛。她的呼吸喷洒在面具上,男人嗅到了非常浓的酒味。
“嗯。”
玉葱般的两根手指探进衣襟,一点一点勾出那张银票。
虞清绝听到男人的喘息声。
她不太老实,脖颈轻碰到了刀刃。
“这么想死在榻上?”
“做个风流鬼未尝不可。”
虞清绝稍扬了扬下巴,双唇便贴上面具。
活色生香的好模样,她仿佛爱极了这种与刀刃紧贴的危险。
面具之下的男人声音带笑,“有夫之妇。”
“嗯?”
“你觉得,如果被你夫君发现,他是会杀了你还是我?”
虞清绝手中的银票散落在一旁,她专注看着面具中的双眸。
“必然是我。”
男人揉着她耳垂,摘下了一只金坠。
“为何?”
虞清绝说:“他很凶。”
男人声音闷闷的:“即便如此,你也愿与我在此苟且?”
虞清绝用指甲点了点刀刃,不置可否,笑道:“决定权在我手上吗?”
暧昧的动作让虞清绝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熟悉,可她实在没有印象。
男人避开她拔出苗刀,挥灭了屋内唯一的一盏烛火。
霎时眼前一片黑暗,虞清绝皱了皱眉,她听到对方摘下面具的声音。
似是难以抉择,男人抵住她的额头,没有说话。
他轻蹭虞清绝颈上的伤口,突然俯身下来,细细舔舐残留的血迹。
舌尖划过,虞清绝浑身战栗起来,想推开他。
“别...”
男人掰开她的下颌吻上去。
鲜血的气味弥漫到唇齿之间。
他呼吸很急,似要把虞清绝撕裂再吞咽下去。
亲吻到最后变成撕咬,男人仿佛在宣泄他的恨意。
推搡的双手被稍有粗粝的大掌捆绑在上方,制止她的抗拒。
男人压在她身上,两人紧贴着,虞清绝很明确的感受到了他的欲望。
但唇上的痛楚并没有让虞清绝清醒,反而越发混沌。
她不再反抗,不知是不是太累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就这么任由男人的气息包裹住自己。
疯狂的倾诉持续了很久,到最后又归于平静,他意犹未尽地轻啄被糟蹋到不成样子的双唇。
没有再做什么,男人在虞清绝身侧躺下,在这密不透风的内间抒发他不甚明了的情绪。
虞清绝没有再理他。
她还耽于醉意,合上双眼,在痛楚与倦意中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