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时言从不在房间里放照片。
若是有,基本是他少时的绘画作品,一幅幅抽象派的深渊漩涡图,用色空茫诡异。
薄夫人对他来说,便是那个深渊。
所以,薄夫人的一切动向,他几乎是一直在关注。
只要捕捉到一丁点蛛丝马迹,都会引起他内心极大的动荡。
抵达薄家老宅前,薄时言让唐宋去杂志社接了苏浅浅。
两人在他最后一个视频会议开完的公司会合后,同车去往薄家老宅。
苏浅浅依旧是最不受欢迎的那个。
这一次薄夫人坐在了主楼的客厅,让薄时言大为震惊。
连同震惊的还有老爷子和薄靖松。
几乎没人会想到,薄夫人有一天会清醒着离开小楼,在主楼里到处走。
老爷子惊喜的问长问短,薄夫人依旧沉默,头发蓬乱,但整个人的气色好了不少。
她安安静静的抱着布偶坐在那里,跟老爷子委屈又无辜的说:“我就是来找丫丫的东西。”
“找什么东西?我帮你一起找。”老爷子咯咯笑着,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薄靖松。
后者显然深沉了许多,凝神细细看着薄夫人的表情。
直到薄时言拉着苏浅浅抵达,他才收回视线,目光停在两人亲密的挽手动作上。
外界大肆报道两人的恋情,几乎把服务器瘫痪。震惊着薄时言为爱上头的变化。
他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么?
少年时就冷情寡义,整天跟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即便是现在,也掩盖不了他的本性。
现在如此重视这个女人,肯定有其他原因。
他讳莫如深看着,视线朝薄夫人一转,“你妈是怎么回事?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薄时言面色阴沉,冷笑着上前:“好好的?”
“她之前的样子好么?”这一声质问,让他眼眶不由得微红。
即使已经不对这段婚姻关系抱有任何信心,在听到这话时,连苏浅浅都不由自主皱起了眉,更何况是薄时言。
薄靖松淡漠喝了一口茶,朝苏浅浅看去。
她察觉到,朝他颔首,随即转移了视线。
这一刻,薄靖松突然眯了眼,若有所思。
薄夫人安静的被薄时言扶着起身,苏浅浅随即去扶另一边,两人辗转去了小楼。
路上,苏浅浅发现薄夫人拳头里紧握着什么东西,越捏越紧,几乎泛了白。
而面色却一如惯常的空茫,任由他们牵扶着。
薄时言一言不发,眼里蕴着怒气,把人扶到了小楼的楼梯旁,就再也忍不住了。
几乎是爆发性的朝薄夫人一吼:“好端端的,你去爸书房做什么?”
薄夫人开始吸鼻子,很委屈的模样,声音缩得很小:“找丫丫。”
“她都死多少年了,你还惦记什么?”
薄夫人登时捂住了耳朵,朝楼上跑,嘴里一边喊叫着:“她没死,没死!”
苏浅浅在她转弯时,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
完全就是一副正常人陷入痛苦不愿自拔的表情,跟疯癫者又是两种不同的状态。
这样的神色,大抵很少人能一眼判断出来。
但此时薄时言却朝楼上追去。像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他一把拉住薄夫人,不可思议看向她:“妈,你是不是......”
薄夫人突然抬头,失控的挣脱他,朝房间跑去。
苏浅浅看得心酸。
在没有找到有力证据之前,薄夫人选择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一人承担。
许是察觉到对他缺少关爱,现在以这样的方式弥补。
奈何不了自己的母亲,薄时言突然转头,朝苏浅浅冷声问:“你告诉我,她怎么了?在瞒我什么?”
“我怎么知道?”苏浅浅面不改色心不跳。
男人一下子将她逼近墙角,阴翳的目光透着几分忍耐,“你以为我们薄家人都是傻子么?”
“我能看出来,我爸自然也能。”
他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压制而下,又重新舒缓着盯着她:“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刺激了妈的反常之举,总之要告诉我。”
苏浅浅抿了抿唇。
她下意识的想配合薄夫人。
甚至有时候,她会不自觉的认为,薄夫人的意识最深层一直保持着一种深刻的清醒。
这种清醒,让她一经提点,便一下子醒悟过来。
薄时言看着她迷茫的眨着眼,顿了几秒,很快松开了她。
“好了,我没想吓你。”
想了想,又觉得好笑:“你也别跟我装可怜,说她的反常跟你无关。”
苏浅浅摊手笑:“我就说了一句,让她多关心你。”
男人面色一僵,语气微凉:“多事。”
这话让他放松了警惕,面色不虞的下了楼。
薄时言出去后,薄夫人突然把窗户和门都关上,跟苏浅浅袒露了一切。
“丫丫死那天,她来过薄家。”她颤抖的手里,还握着的是一张老照片。
苏浅浅接过照片一瞧。
是薄靖松的那位小三。
照片里有日期水印,甚至可以看到当天的具体时间。
薄夫人表示,这个时间,是在她女儿死前半小时。
照片里女人站着的位置,丫丫死前去过那里玩,而被烧死的仓库离那里不过数十米的距离。
“丫丫死前一定见过她。”薄夫人面色惨白,下唇咬出了血,全身因恐惧愤恨发着颤。
极端的恐惧与自责,她的眼泪也跟着如开了闸的洪水般不断奔泄。
薄夫人的女儿是被烧死的。
因为尸体已经变成了焦糊状,当时的警方找不到可以证明有其他死因的证据。
佣人们的口供也是一致,说是孩子贪玩,在仓库不小心引燃了易燃物。
她很快擦掉眼泪,眼神里溢满了几乎可以摧毁一切的愤恨与坚韧。
她咬着牙,声音抖得不行:“丫丫不喜欢暗,根本就不会去那个仓库,除非是被人引过去的。”
苏浅浅欣慰。
至少现在,这个女人已经脱离了一部分自我谴责的深渊。
她劝薄夫人冷静,两人暂时没有公开,静待时机。
晚上,苏浅浅被叫到主楼里,与薄家人一起用晚餐。
依旧是逼仄的气息与座位格局。
薄老爷子坐在主位,薄靖松坐在薄时言和苏浅浅对面。
餐食进行到一半,薄靖松突然看向薄时言。
语音郑重:“太乔集团的董事长委托我一件事。”
得不到回应,他继续道:“他的千金仰慕你已久,说是你粉丝,想见你一面。”
薄时言依旧不说话,专注咀嚼着。
薄靖松语气极淡:“天娱前段时间资金链就有点问题,现在太乔有意融资,你明天不也是想开会解决这个问题么?”
“融资可以,见面不去。”
“你以为你跟这位苏小姐的事能坚持多久。”薄靖松淡漠一笑,“你们迟早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