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当然不敢真的把他们都饿死。饿了一整天后,送了少量食物。他跟着进去。这屋子里关了数十位豪强,饿了两三天了,现在个个有气无力,跟晒了几十天的禾苗似的,见到江云,大多数都是抬眼扫了下。“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商量好了吗?若是没商量好,我可以再宽限大家几天。”
杨儒也饿得不轻,“你……你,这等贼人,难道不怕天谴吗?”
江云郑重其事行礼:“先生,我没要求你们的财产,只不过是用税收抵押来借款,也不要你们的命。但是这么多人,活不下去,真的只是因为他们懒惰、贪鄙吗?他们终年在田地劳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遭灾就活不下去。倘若你们不借这笔钱,他们可能会死。敢问先生,我逼着你们借钱更容易遭天谴,还是见死不救?”
杨儒哑口无言,过了半晌:“你……休要胡搅蛮缠……我是不会信你的妖言,你的粮食,拿走,老夫一口不吃!”
江云看了看其他人:“你们也都是这个意思吗?”
没人回答,江云道:“那诸位再好好想想,来人,把饭菜撤下。”
待江云离开,众人又凑到杨儒面前,七嘴八舌说起来。杨儒挥挥手:“好了……好了,别说了,我已经给太守去了信,过几日便能有消息。”
东平太守杨旭,是杨儒的族侄。众人一听立刻放下心。有这么一层关系,事情肯定能得到很好解决。江云把军队解散,只保留八百的常备军,其余人等,全部编成建筑队,首先清理白马城。“马上冬季就要到来,你们担心没有房屋,别人帮不了我们,所以,现在大家都要动手。冬季来临之前,我们必须要有足够的房屋安置所有人。所以,本县决定先清理城中,然后统一修建临时房屋,等过了冬季,再抽人修建。你们不是为其他人建房,而是为了你们自己。从今天过后,陆续还会有其他人加入你们。”
江云对建筑队如此说,大家一听都很高兴,但也有部分人不敢相信,他又详细解释了这次的安排。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烧砖烧水泥,所以他决定采用芦苇与泥土的混合物,以此来建造,等明年农闲时,再开始修建水泥房屋。命令一下,整个白马城都成了巨大的工地,他们必须要先把那些残余的房屋清理。水灾造成许多房屋的倒塌,甚至有些房屋本身还能住,也被江云下令拆除。江云亲自指挥,先清理东街。人们忙忙碌碌如同蚂蚁,两三千人分成了十个小组,每组三百人左右,划定区域,江云一边慢慢走,一边观察。流民的积极性很高,毕竟这是为了他们自己忙活。天气已经有些寒冷,可是他们似乎完全不知道。许多男人光着膀子,奋力把倒塌的房屋碎片清理,用手,或者木棍,把那些巨大的土块清理掉,把石头、尚能使用的木头放在一旁。以便下次还能继续使用。女人们两个人一组,慢慢用箩筐抬土,甚至就连小孩子,也跟在大人身旁。他们抱着比自己头大的土块儿,脚步蹒跚,却仍旧不肯停下。至于那些年老的人,他们抬不动了,但是还能清理。哪怕干不上一盏茶的时间,就得休息一会儿。江云心想,如果他们能保持这种干劲儿一个月,城里就能清理出来啦。他坚信这是一定可以实现的。“公子,太守来了!”
江云正在四处视察,忽然一个家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脸惊恐。“你慌什么?太守来了就来了,还能怎么着?快回去准备接驾。”
理论上太守是县令的直属领导,而且,县令的考察、品评、升官推荐等等都掌握在太守手里。这就是郡国平行制,一个郡跟一个国家的架构是差不多的,双方是平行的关系。与罗马帝国的权利结构类似。东平太守杨旭,今年刚刚四十岁。杨家做官最晚的一个,擅军事,懂行政,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当然,只是外面的风闻,江云听了并不以为然,按照正常礼节,命人迅速准备,出城三里迎接。杨旭本为东平太守,水灾来时,仓皇出逃至北岸,水灾退去,又听说沈扬的义军肆虐,直到夏侯惇带兵覆灭义军,这才敢回来。东平治所在濮阳,义军散后,城中已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杨旭头疼不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忽然又接到杨儒手书。信中杨儒说江云囚禁诸多世家子弟,以借钱借粮渡灾云云。杨儒命令杨旭立刻带兵前往白马,拨乱反正。杨旭勃然大怒,“好你个白马县令!尔安敢如此!”
他立刻要起身往白马去,却被长吏拦住:“太守,不可轻举妄动!那贼子既然囚禁诸公,手里怕是有兵啊。沈扬带兵数万,都没能攻下白马,倘若他不听太守号令,又该如何?”
杨旭道:“我叔叔尚在受苦,难道就这么干看着吗?”
长吏苦笑两声:“此去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如何智取?”
长吏心中早有打算:“命江云来濮阳,就说要协同赈灾,或者就说要分发赈灾物资,把他囚禁起来,白马群龙无首,自然唯命是从。”
杨旭摇摇头,不同意这个做法:“他若是只派县丞来呢?”
长吏叹息,这确实是个漏洞,脑子一转,道:“那不如带兵去白马,他必然会前来郊迎,趁机拿下再进城。”
“如此甚好!”
杨旭带了五百人,去往白马,濮阳距离白马本来就没多远,走了不到一日便到了。江云却还不知这些事,亲自带着几个人出城三里,等候杨旭,不多时,便见道路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当先一辆马车。那马车行来,在他面前停下,江云急忙拜见,半晌不见车中有人出来,忽然听那车里传来一个声音:“来人,将此寮给我拿下!”
江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几个士兵一拥而上拿住,他的随行官员也一并锁拿。“我不服,为什么拿我!”
江云大怒,挣扎不已。此时帘子掀开,从车里钻出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人,冷声笑道:“你残害白马诸公,还有什么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