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是皇帝慕容涅下旨,废后废太子。
理由是皇后无德、谋害龙嗣,不能母仪天下,太子身为皇后之子,不能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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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沐这边,上帝视角再度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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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涅的皇后孟氏是孟安的长女,十五岁嫁给还是太子的慕容涅,生有一子,便是当今太子慕容琏。
孟氏端庄大气、性格刚柔相济,并不像孟安对权势的贪婪。
她善打理宫事、以理服人,将慕容涅的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
孟氏虽然外表柔和恭谨,但内心却十分倔强和坚韧。
元贵妃进宫后,她本仍打算与其和睦相处,然却发现元贵妃妖媚至极、使皇帝慕容涅沉迷女色歌舞,再不关心政事。
因而曾数次前去规劝慕容涅,皆被赶出,有时还会遭到呵斥。
且元贵妃从不向她请每日晨安,孟氏在宫中设宴,元贵妃在慕容涅的准许下,也从不赴宴。
除此之外,宫中到处流传着皇帝将废后废太子,一旦元贵妃有孕,便会立其为新后。
久而久之,孟氏开始觉得元贵妃一定会是大燕之祸,便想寻个机会教其恭顺,莫要再蛊惑君王。
不久前,大抵是七月初,元贵妃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慕容涅大喜过望,几乎笑昏了过去。
他命人将整个大燕最好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贵吃食源源不断地送进蒹葭阁中,又在慕容肈灵前磕头报喜,直称大燕后继有人。
宫中人多耳杂,这些事自然很快就传进了皇后孟氏的耳中。
孟氏心中的担忧不断地放大,尤其是慕容涅所说的话已经明示了要废长立幼。
她担心如若元贵妃真的生子,大燕的天便要彻底变了。
身为贵门之女、一朝之后,她三十余年的生命中从未害过任何人,此次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忍心去害元贵妃“腹中之子”。
但她身为皇后,却也有着属于皇后的自尊,因而并没有亲自去贺喜看望,只派人送了些熏香和吃食。
谁料仅仅是几个时辰之后,元贵妃宫中便传出消息,称元贵妃吃了皇后赐的吃食、点了皇后赐的熏香,便腹痛难忍,当晚就滑胎了。
孟氏惊得无以复加,因为她心中清楚,她并没有在熏香与吃食中动任何手脚。
或者说,她本是有这种打算,却还是怜惜那亦是一条生命,而没有下手。
她强作镇定,将宫中侍女宦官都召来,询问有没有人未得她允许而私自下手,但却毫无结果。
孟氏正待去向慕容涅解释,却见慕容涅气势汹汹地冲进她的宫中,不等她请安、更不等她开口道一言,便当着所有下人,狠狠地、响亮地打了她一巴掌。
这一声极为清脆,清脆得甚至没有半点闷重。
孟氏歪着头,皇后的头饰金簪被震得倒向一旁,左脸上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红指印。
她只觉得左脸先是有些烧,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抽痛。
但即便是这样的疼痛,亦半分不及她此刻的屈辱和委屈。
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也不去捂脸,更不去跪地求饶,只是慢慢地转过脸来,注视着面前的皇帝。
这个男子,她十余年的丈夫、自登基以来没有迈入她宫中一步的天子,为了一个出身舞姬的女子,在丝毫不调查、亦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便在她所有宫仆的面前,狠狠地践踏了她精心呵护了许久的威严和尊严。
面上被打得很热,她的心却凉了个透。
她听见他说:“毒妇。朕竟不知,你是如此蛇蝎心肠。你杀了朕的骨肉,朕绝不会让你好过。”
慕容涅的声音是冷的,冷得孟氏如坠冰窟。
那种彻骨的寒凉中又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他的嘴一张一合,他的面目恶狠得几近扭曲。
他的声音只传进了她的右耳,她麻木地摸了摸左脸,又僵硬地摸到左耳,这才发觉她的左耳嗡嗡作响,仿佛是一道与外界隔绝的墙,将他的声音阻隔在了她的世界外。
她想开口,却悲哀地发觉不管自己说什么,在他眼里都只会是一种可恶至极的辩解和开脱。
何况她并不知道此事背后是否是有人借刀杀人。
事已至此,她反而惊人地冷静了下来,平和地开了口,道:“陛下,不是臣妾。臣妾不会做杀人之事,即便那孩子现在还不能称之为人。”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离儿生了皇子,朕便会废了你儿子的太子之位,立离儿的儿子为太子。朕告诉你,你这般蛇蝎的儿子,没有资格继承皇位。朕现在便下诏,即刻废储,令慕容琏立即滚出东宫。”
慕容涅的双目瞪得滚圆,他死死地怒视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如同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陛下!琏儿就不是陛下的骨肉吗?他不是臣妾一个人的儿子,也是陛下的皇子、大燕的皇子!臣妾没有杀元贵妃之子,陛下为何就是不信!琏儿又做错了何事?要白白受臣妾的冤屈之累!”
孟氏听慕容涅如此下旨,立即冲上前去,与慕容涅只在咫尺之间。
她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双手揪上慕容涅的袍袖,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
“还敢狡辩!”
慕容涅狠狠地甩开袖子,直将孟氏甩出两米之外。
孟氏磕伏在宫中的案桌上,撞倒了桌上的香炉。
香灰呼啦啦地洒出来,如同雪花般飘舞,其中不少落在孟氏的手腕上,烫得她战栗不止,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将这毒妇架出凤栖宫,锁进掖庭!”
慕容涅气急败坏地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宫门。
…
池沐静静地看着这段上帝视角。
他心里对慕容涅的鄙视更多了。
这个男人,既不配做皇帝,也不配做丈夫和父亲。
池沐知道这一切都是离相生的手笔,目的就是要一步步搅乱整个大燕朝廷,配合张荟和离无。
如果他猜得没错,离相生可能并没有怀孕。
那个所谓的皇子,不过是将国母和皇储踢下宝座的假象。
慕容涅甚至都懒得调查,就轻易地相信了一个妾,抛弃了妻。
还贡献了一段古代宫廷大型家暴现场。
“垃圾。”
池沐暗骂了一声。
他几乎可以断定,不断作死的慕容涅,一定会死在离相生手里。
当然,他觉得这是这个大燕皇帝咎由自取。
活该。
…
他继续冷冷地观看上帝视角。
…
元贵妃“小产”后,慕容涅依旧日夜滞在蒹葭阁中,换着法子安慰。
因着顾及元贵妃的“身子”,蒹葭阁暂且停了持续半年之久的丝竹月舞。
因而当半月后,从横、齐二州边境传回战报之时,慕容涅才久违地关注了前朝之事。
他虽身为帝王,却对领兵作战一窍不通。
此前孟安呈上奏折,他忙着拥美人入怀,也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
见孟安信誓旦旦地称出征戈楚必一举灭之,便也任他去做。
如今大军被戈楚水淹得只剩半数,慕容涅已觉面上无光,对岳丈孟安也不免厌恶了起来。
此时宫中又传出流言,且愈演愈烈。
流言称元贵妃之子乃是天赐,因被皇后害死,上天降怒,以阻断大燕的国运来补偿,因此出征戈楚的大军才会受此重挫。
这种不靠谱的流言传到慕容涅耳中,沉迷在“失子”悲切中的他竟然不作任何分析和调查,就彻底相信了。
因而他下定决心,下旨废了孟氏的皇后之位、同时废黜了慕容琏的太子之位。
他令孟氏永居掖庭,无诏终生不得出,改立太子慕容琏为齐王,贬到齐州就藩,无诏终生不得再入京。
孟安听到消息,双腿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
他眼前一片黑,虚汗直冒,浑身抖个不停。
他曾经想过这种可能性,因而才更要将大权紧紧地握在手中,正是为了日后有阻止皇帝的筹码与机会。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竟然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
快到他尚没有十足的力量与威严去对抗皇权,突然到他丝毫没有任何准备。
身为皇后之父、太子的外祖父,这样的身份是他在朝中前呼后拥、群臣恭维的基础。
皇后与太子亦是他揽权的目的之一,除去满足日益膨胀的权欲,他也是为了替外孙有朝一日继承大统而扫平一切障碍。
慕容涅废后废太子的旨意一下,几乎是打碎了孟安所有的希望,更是使他因战败而本就不甚牢固的威信摇摇欲坠。
愤怒、迷惘接踵而来,但相继化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将孟安裹挟其中。
他清楚,慕容涅极有可能不再像以往那般信任他、更有可能顺势罢免他的丞相之位。
真到了那时,自己半生荣华皆要付之东流。孟安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甚至不能去想象这样的情景。
在这样的重压和恐惧之下,他几乎是立即便做了一个决定。
…
“是要正式开始拉拢易王了吗?”池沐往嘴里扔了一个枣,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道。
“局势到了这个份上,对孟安来说,为了保住地位,为了迎回太子,就必须要拉拢一个亲王。”
“原来如此。”
池沐的眼睛睁大,突然笑了笑。
张荟布局的深意,他现在已经完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