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的客人?”方世新皱了皱眉头,“快把他请进雅间。”
方氏点心铺做大了之后,不仅一楼有店面,二楼还设了雅间。方世新在雅间里面没等多久、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小二就把客人引了进来。
那人披着一身黑袍、袍上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远道而来。黑袍人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待门关上以后才抬起头。方世新乍一看清他的脸、就直直在地上跪下:“干爹,您怎么来了?儿子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黑袍人摘下兜帽、只见兜帽之下是一个头发有些许花白的、四五十来岁的中年人,面上无须、连皱纹也不多。他绕过方世新在椅子上坐下、说道:“别跪着了、起来吧,是咱家来得突然、不怪你。”
方世新起身,走到黑袍人身边给他规规矩矩地倒了一杯茶、然后用双手奉给他:“干爹您不在宫里享福,怎么跑到江州来了?皇上那离得了您?”
黑袍人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后才说:“别提了。都怪阮喜那个没有用的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来江州城请小仙君和七皇子殿下回去,没想他直到今日连个口信都没有、连带着天青卫的几个护卫也没了踪迹。皇上心急想见七皇子、这不就派我来了?”
“这……”方世新听明白了,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烫手山芋竟是到了他们手上。
想起他刚刚还在院中大放厥词、想要在神仙打架中浑水摸鱼便忍不住苦笑,最后只能对黑袍人说一声,“干爹您怎么也没有带几个护卫在身边?”
黑袍人哼了一声没有细说,只说:“谁知道阮喜是怎么没了音信的?”
见茶杯空了、方世新又提起茶壶给杯子倒茶水,他一边倒一边询问:“干爹您现在是作何打算?”
“咱家路上听说……鹤鸣山给新城招商户,一审以后还要商户带着自家货物去二审。”黑袍人说着,意思不言而喻。
“干爹放心,我已经报名了,就是不知道一审会不会通过我们这个点心铺。”方世新说到。
黑袍人笑了一声:“鹤鸣山的小仙君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辈,当年他们无人问津时、不是咱们买了他们的糖配方,让他们有了发展的时机吗?”
方世新点头道:“干爹所言极是,那我们等知州的回信便是。”
新城区这一次招商招的是天下之商,说是要进行质检二审、却并没有要求天下商户必须在某一天到达鹤鸣山才行,那样未免太为难外地的商户。只要商户一审通过、就可以带着盖有公章的回信上鹤鸣山进行质检。
因为就在江州城,方氏比想象中还快地收到了回信,果然一审通过了。方世新便带着他的干爹还有几道店铺里的点心前往鹤鸣山。
这段时日鹤鸣山上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香火,即便寒风凛冽、石阶之上来往的香客依然众多。
看着翻修过的鹤鸣山,方世新的心中一时感慨顿生。当年他踏上这鹤鸣山的时候,又是隐藏身份、又是试探鹤鸣山,这其中含着几分对鹤鸣山的傲慢。
没想到几年过去了,鹤鸣山还是鹤鸣山、却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鹤鸣山。现在的鹤鸣山对于他而言已是高不可攀。
不过这些感慨、方世新没有显露出来,只是扶着他的干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正一殿门前。他们一出现在门口,就有外门弟子迎了上来。
“福生无量天尊。请问几位善信是要上香吗?”
方世新摇了摇头、取出丁知州给他的回信说:“我等是江州方氏、是来参加招商质检的。”
同在江州、方氏的名号这个外门弟子也是听说过的,他简单检查了一下信上的公章说:“请几位善信随我来,我引你们前去内务堂。”
要说内务堂着实不容易,鹤鸣山上大事小事、基本都是内务堂在经手。以往还好,白术醒来以后习宸常常忙得连口水都没空喝。好在这几年他也陆陆续续安排了一些弟子在内务堂轮值帮忙,方才能轻松一些。
方世新一行人一到内务堂就被另一个弟子接手了:“善信请随我往这边来。”
在内务堂弟子的引领下,方世新他们来到了一间屋子里。这个屋子上挂着的牌匾为“等候室”,里面有序地摆满了椅子。方世新等人到时,屋子里已经坐着一些人。
“善信们请往这边落座。”内务堂的弟子引着他们在空位上坐下,然后才朝他们询问说:“善信要用于质检的货物及说明书可带来了?若是要开的是食肆、鹤鸣山可提供厨房及食材供善信当场制作。”
方世新连说:“不必劳烦、我们就是江州本地商户,已经将东西做好带来。”
说完、他边上的家丁就将一直携带的食盒递了上来:“道长,这食盒里就装着我们方氏售卖的点心和说明书。”
弟子接过方氏的点心后、就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牌递给方世新说到:“这是您的号码牌、上面写着您的序号。在质检之后我们会按照序号唤您,还请善信稍等片刻并保管好号码牌。”
“就有劳道长了。”方世新接过号码牌说道,他目送内务堂的弟子离去后,掀过号码牌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六”字。
别觉得六家商户看起来很少,实际上方世新已经特意避开了高峰时间来鹤鸣山,没想到他前面依然还有五家商户。不过没有办法、他也只能认命排队,在鹤鸣山可别想走关系插队。
方世新可是听过,不说鹤鸣山弟子一个个公正不阿、七皇子殿下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之前有不少人妄图走后门、拉关系拿下新城区的铺面,被七皇子殿下发现后、那些人现在都还在床上趴着呢。
其实方世新见过白逸,他回忆着当初他上鹤鸣山之时、跟在白术身边的那个粉嫩团子,却实在无法将其和最近声名鹊起的七皇子殿下联系在一起。
等待的时间是无聊的,不过屋里的众人也只是干等着、没有互相闲聊的打算。毕竟在屋内的这些人全部都是隐藏的竞争对手,只是有一家例外。
也不知道是谁家子弟耐不住寂寞、开始与周遭的人攀谈起来:“哎,我是嘉州吴家的,你们是哪个州的、卖什么的呀?”
岂料并没有人理他,他有些闷闷不乐:“你们怎么这么无趣?放轻松点,不要死板着脸。鹤鸣山的质检二审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听说啊、这段时日根本就没有人没通过质检。我们开门做生意、哪里会拿不好的东西骗大家呢?你们说是不是啊?”
“呵呵。”有人附合地笑了两声,但是依然没有与他闲聊的兴趣。
方世新心想,嘉州吴家心这么大吗?让个纨绔子弟来鹤壁山?在场的商户虽然都不一定是当家人亲自前来、也都是派了得力的左膀右臂前来参加鹤鸣山的质检。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不想与这个二愣子有过多的接触,嘉州吴公子自讨了没趣。
也不知等了多久、内务堂的弟子终于走到门前唤道:“请一号善信随我来。”
方世新抬头、发现一号竟是那个二愣子。
“哎呀,你们终于好了!快走,这里无聊死我了。”二愣子带着自己的护卫就跟着内务堂的弟子离开。
不同于方世新一直在观察着四周,他的干爹一直在八风不动地闭目养神。直到屋子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方世新干爹张开眼,示意方世新到外面看个究竟,别家的人也都派人走到门口探查一二。结果一到院子、方世新就看到那个二愣子被丢在院内。
他的家丁急冲冲地赶到他身前问道:“少、少爷你没事吧?”
二愣子整了整衣裳对着屋子里骂道:“你们鹤鸣山怎么回事?凭什么说我们家的胭脂水粉有问题?”
他指着谩骂的屋子里、习宸微笑着走了出来:“吴少爷,我已经与你说过了,我们检查出你们的水粉是用铅所做。铅粉敷在脸上虽会使人皮肤变白,长久使用却轻则使人烂脸、重则危害生命。”
“我我我、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刚刚接手店铺嘛!再则说,就算是烂脸了又怎么样,胭脂水粉不就是为了让人变美的吗?既然铅粉可以让人变白、那不就是上好的货品?为什么要管用的人会不会烂脸?就算烂脸了、换一个女人不就是?”吴家少爷自以为是地回嘴道。
方世新在一旁听了都忍不住捂脸,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本来他与习宸在屋内商谈此事、他家胭脂水粉有问题的事,便只有他知、鹤鸣山知。结果这个吴少爷却在院中大声嚷嚷、搞得人尽皆知,也不知道他家长辈会不会谢谢他。
而且他还在鹤鸣山上说出这种罔顾人命的话,简直是嫌自己活太长。
习宸眼神一凝、不愿与此人多纠缠,挥手说道:“此子涉嫌故意谋害他人性命,将他压去知州府。”
立刻有两个鹤鸣山弟子冲了上来抓住这个二愣子。吴家少爷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出了趟远门、怎么还会被人指控害人性命?
“冤枉!冤枉啊!你们鹤鸣山有七皇子殿下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他的喊冤声渐行渐远,习宸不为所动。他转头看了看瞧热闹的方世新等人、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又回到了屋内。
有弟子立刻前来唤下一个人去见习宸:“请二号善信随我来。”
也不知是等了多久,等候室里又来了不少人、方世新前面的商户也越来越少。
“请六号善信随我来。”
“六”这个数字终于出现在内务堂弟子的嘴中。
被叫到号的方世新搀扶着他的干爹,随这位弟子走进刚刚习宸出现的屋内。只见屋里坐着的不只有习宸——还有白术。
“方东家可算来了,我可等了你们许久。”白术坐在主座上轻轻地说道。
他话音一落、屋门“碰”地一声被人从外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