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相爷不好啦！鹤鸣山竟然出了新的月报！上面、上面写了江州受灾之事！”有护卫慌慌张张地闯进于相爷的书房。
“慌什么？”于相爷八分不动地坐在椅子上,“鹤鸣山只是一时受了灾，又不是满门覆灭了。出新的月报不是很正常？这段日子、我叫你们收拾的‘垃圾’都收拾好了吗？”
护卫半跪着回答道：“回相爷，绝对没有漏下任何东西。”
“那就好。”于相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了,本家人还没有接回来吗？”
在他的气定神闲下,护卫也恢复镇定答道：“回相爷，属下正要汇报。老夫人不愿随我们回来,说一来偌大一个于府突然失踪了不好和百姓们交代。二来听说颢少爷因为行刺七皇子殿下被丁知州当做贼人抓了起来。”
“于颢？”于相爷想起他这个印象不深的纨绔侄儿忍不住皱眉，“除了他,本家还有什么事吗？”
“回王爷,除了颢少爷,府中并无事，大夫人虽然曾经失踪过，却也很快被知州府府兵找到了。此次江州奕州两州发洪,虽然江州受灾比奕州严重、可是……因为江州在七皇子殿下以及鹤鸣山的引领下暂时没有百姓伤亡。”
于相爷眉毛皱得更深：“七皇子？江州王这是去了哪里，竟然让江州城被一个毛头小子控制住局面？希望二皇子这步棋……没有下错。行了,你先下去吧。颢儿的事、大哥既然没特意来信应当不需要我出面。”
“喏。”护卫恭谨地退了下去。
他刚走,管家就敲响了书房的门：“老爷,皇上勃然大怒、传旨唤您进宫。奴才已经备好车马。”
“终归是压不住了。”于相爷自言自语道,只是语气里并没有丝毫的担心。
相爷府离皇宫并不远,于相爷没多久就乘着马车到了宫中、立刻有太监将他引去御书房。他踏入御书房、屋内已经跪了一票人，仔细一看天青卫首领和六部尚书都在地上跪着。
“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于相爷行了一个标准的跪礼，将皇上的注意力拉到他身上。
“于卿,近日可忙碌？朕宣你入宫却到得如此之慢。”皇上坐在书案后面拿着鹤鸣月报、因月报遮挡看不出神色,如此这般反倒令人害怕。
于相爷一听到圣旨就马不停蹄地进了宫、可称不上慢,面对皇上的“污蔑”他却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回皇上,臣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敢休息，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一个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如此勤恳，可知江州奕州两州灾情之事？若是知道为何不报！若是不知，你这个相爷每日在为什么鞠躬尽瘁！朕身为天下共主，如此大事竟然是通过一个山间报纸得知的！”皇上说着怒而将鹤鸣月报甩在地上。
看着眼前的月报，地上的几个尚书纷纷打了个颤。他们互瞄几眼、把自己的头埋得更低。
这次灾情的事情，于相爷怎么可能不知道？不仅是于相爷知道。这天下、几乎已经无人不知，除了那被关在皇宫里只能通过天青卫和奏折了解这天下的九五至尊。
在这大烨，天青卫是皇上的手足，武将是皇上安镇天下的武器，文官是皇上的口耳眼鼻。只是文官武将天青卫，他们都不是没有私心的器物。这也是于相爷敢压下这件事的底气！
水利建设之事乃是国事，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虽然也有自己的智慧可以建造万里长城、都江堰，但兴修国防水利都是要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完成。这中间有多少油水和漏洞、又填了多少人的荷包，就连于相爷自己有时候都要记不清。
即便孟江水利一事当初于相爷是主负责人，与他相和或不和之人却都曾想方设法从中舀得一杯羹。如今孟江忽然决堤、涉及两州，这牵扯到的可不是于相爷一人或一党。根本无人作局商谈，两州灾情已经发生一月、却始终无人进宫告知皇上。也许也有忠臣试图想要禀明之言，可忠臣少有、愿意为了他人愿意赔上家族的忠臣更少有。
如今东窗事发，众人也自有一份心照不宣。于相爷将头叩在地上，铿锵道：“皇上！微臣失职！竟是不知此事！微臣实在罪该万死！还请皇上降罪！”
“不知？”皇上站起身走到他们中间，他指着跪在地上的这些臣子说道，“工部不知、户部不知、吏部不知、天青卫不知！现在、你这个丞相也不知！朕要你们有何用！”
“皇上息怒！臣等有罪！还请皇上降罪！”众人不约而同地请罪。
跪着的人战战兢兢，站着怒骂的人差点没有一口血喷出来。皇上冷笑两声，降罪？所谓“不知者无罪”、这些臣子背后都站着世家、代表大半朝廷，他能降罪到哪里去？
所谓“不知”，皇上是不信的，可他不信又有何用？这背后是皇室与世家的博弈，而他还不能够推翻这些世家。两方相争总要有一方让步，皇上绕着这些臣子走了一圈回到书案后坐下、闭上眼，他已不知这是他多少次的让步。
“你们看看这月报上所说，江州危难、天下皆知，自愿为江州捐款捐粮。这篇文章只字未提朝廷却字字打在朝廷的脸面上。天下都为江州所遇所痛心并伸出了援手、朝廷此时又在何处！你们好好看看月报上的捐赠名单！一共有多少家商户！”
皇上说这话时言语中怒气未消，地上跪着的却都松了口气。皇上并没有降罪他们反而抛出一个具体问题，这就代表着只要他们能解决这个问题，此事就会被轻轻揭过。
户部尚书想了想提议道：“回皇上，这名单上的人都是忠义之人，不如赐他们员外郎、以表朝廷的嘉奖。”
员外郎一职，乃是不用经过科举就可以获得的官职，是天下皆知的可以“买”的官，这个官职在大烨早就沦为官商交易的“商品”。不过若是被皇上下旨亲封的官职自然是与买来的不同，也确实不失为朝廷一个挽尊的法子。
“既然如此就交给吏部去办吧。”皇上挥挥手。
吏部尚书立刻道：“诺，微臣接旨！”
当然，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结束的，江州有鹤鸣山和七皇子在、一时无碍，可是同样受灾的奕州呢？
七皇子……皇上琢磨着自己这个自小失踪的儿子，没想到他竟然流浪到江州被鹤鸣山收留。当日他想封白术为国师、召其入京，结果却被满朝阻扰。后来是于相爷提出七皇子的存在，说是发现七皇子的踪迹，若是想见白术不如让白术带着七皇子回京。
当日他同意了，可却并没有将他这个失而复得的皇子放在心上。他知道于相爷发现应麟以后提出让他回京是何图谋，他却并不觉得自己这个从小流落在外的儿子能掀起什么风浪。他只是想看看那个几十年前身为皇室手里剑的鹤鸣山出来的白术、是不是有可能再一次成为他手上的剑……如今看来，在鹤鸣山将养的应麟似乎也有一些用处。
说起来可笑，其实若是皇上这一个月里能想起来催促一句应麟和白术，那么也不至于真的对两州水灾如此后知后觉，普通百姓的耳朵都比他灵敏多了。
这不，皇上对月报上感谢名单的商户赏赐刚下来、就传遍了天下。
“诶，你们听说圣上给为江州捐了粮食、银两的商户赏赐的事吗？”
“听说了！咱们闵州不就有好几位吗？城南的宋家不就被亲封为员外郎？”
“不就是员外郎吗？城北李府的老爷不也是？”
“那能一样吗？李员外的官是买来的，宋家可是皇上赐的！而且宋家这一次给鹤鸣山雪中送炭！入了祖师爷和小仙君的眼，福气还在后头呢！听说李员外这些时日被宋家压下风头，气得中了风、闭门谢客。”
“除了祖师爷和小仙君还有七皇子殿下呢！”
“对对对，还有七皇子殿下，没想到他竟然是小仙君的弟子，定是有过人之处。”
“可不是？像是这次水灾中，就是七皇子殿下陪在小仙君身边处理江州灾情。”
“不止如此，不知道你们看过鹤鸣月报第一期吗？”
“怎么没有？第一期还被放在我家中收藏着呢！”
“小仙君听说只有一位亲传弟子，当初在竹林宴上与翁老先生论道、又被翁老先生在文章上大力赏识的正是七皇子殿下！”
“当真！七皇子殿下真是天纵奇才，那时他才不过垂髫吧！”
江州之外，天下人在因江州而议论纷纷，江州之内却是一副热火朝天之相。
“都在这里排队！这里排队！”衙役们组织百姓有序排队，“领土豆的排在左边，愿意参加修路、修城墙的排在右边。领土豆者无论最后种出多少只需还鹤鸣山两成，愿意修路、修城墙者每日可领取十文工钱还包每日午膳！”
江州的百姓们几乎是全家老少齐上阵、丁知州都看不到尽头。
看着百姓们脸上充满希望的笑容，他不由地想起鹤鸣山借来粮的那日，白术问他的选择。
白术说：“丁知州可想好了？若你不愿答应，这些粮食就当是商户们捐赠给江州的，知州大人自行安排吧。”
“若是在下想要答应呢？”丁文建踟蹰半响问道。
听言，白术看了他一眼，说：“那么我劝知州大人不如以工养民。”
“以工养民？”丁知州不解。
白术为他指向江州城说：“不知大人可否见过平坦如水面的路？不知大人可住过六丈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