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术的示意之下、白逸带着其他蒙馆弟子颠颠地抬着那东西走到白术身边。
“此物名为‘水车’,可以将河水、溪水自动灌进田地里,小者、可自动灌溉一两百亩,大者、可灌溉六七百亩地。不过此物高达十米、鹤鸣山无法将水车直接搬到此地、便只能做了模型给大家看看效果。”白术话音一落,台下立刻轰动了起来。
刚刚白术说的那些技巧理论,虽然大家都听得认真、也觉得颇有道理,可是到底都是“理论”、如镜中花水中月,大家没有真正实践过也没法判断白术是不是纸上谈兵。
结果没想说到水利时、白术竟然准备了可以让他们亲眼看到效果的东西。大烨其实还没有所谓的“模型”,百姓们支着个脑袋不停地探着、想看个究竟。
此时白逸已经端了一碗水上来。这个模型不止是只有水车、为了展示效果,白术是直接做了一个山地模型。木盘之上有山丘、山丘之上有一河道,河道上下各接两坑、是为“湖”,微型水车正放在河道中间。
白术一手揉了揉白逸的头、一手接过他手中的碗,然后将其举起向百姓们示意以后,把水倒入山尖的湖坑之中。水顺流而下,冲入河道、带起水车转动!
水车上有水斗、水斗盛着水转到水车最高处时后将水倾倒入田地之中。前排的百姓亲眼看到那水顺着田地上的沟蔓延开来、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们激动地站起身,发出阵阵惊呼。而靠后的百姓们看不清模型、又听前排的动静,焦虑万分。他们也想看看白术说的水车是不是真的有奇效。
幸好白术事先已经预料到这个情况,不止准备了一个模型。他发出指令后,师兄们抬着模型走到百姓之间。
“大家也不妨自己试试看。”白术说道。
林云平很幸运,刚好离一个师兄的位置很近,抢到了“自己试试”的机会。他接过装满水的碗,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入模型之中。
眼见水流顺势变化,林云平难掩他心中的激动之情。
别看好像这个水车只是提高了灌溉的效率。实际上、大烨百姓们收成不够,有很大一个原因是耕地不足。
不只是没有地可以耕。就算大烨耕地管理严格、但从整个国家的层面上来说,朝堂也是想增加耕地面积的。
重点是一个百姓,他能够照料的耕地就那么大,就算再开垦耕地、也没有用!
可是如今有了水车的出现,百姓们可以照料的耕地就更多了。不管白术之前说的那些农耕之法、是真是假,单单只一水车,若是普及开来,绝对可以使大烨几年以后的耕地翻倍、这样收成自然也就翻倍了。
不过既然水车是真的、那么白术之前说的那些话可信度也就大大提高。之前真的在白术的指引下、收获过满满豆芽的百姓们对白术所说的话已经信了九成。
林云平不禁感慨:“愿意将此物赠与天下之人,鹤鸣山大义啊!”
他这话自然也落入了周围人的耳中,却没有一个人对此产生异议。
等百姓们都看得差不多、并热烈讨论之后,师兄们才把模型撤了下去。百姓们重新坐回位置上恢复安静。
他们虽然已经看了模型,但是这水车并不代表就已经给了他们,要知道他们并看不懂水车的具体构造。刚刚白术说是要带祖师爷将水车献给天下人,那么要如何献呢?
顶着众人期盼的目光,白术说道:“纸上谈兵终觉浅,如果百姓们愿意相信鹤鸣山。新年过后,有意的村子可以上鹤鸣山报名,鹤鸣山将会派弟子到各位的村子里,帮助各位百姓建造水车。如果大家在耕作中如果遇到不懂的问题也可以问他们。”
台下立刻发出了一阵叫好声,鹤鸣山这是直接把饭喂到了百姓的口中。
不过这个举动并不让所有人都高兴。
城东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内,通过手下实时转播、听到消息的江州王就一脸的不快:“鹤鸣山这触手伸得可够快的。白术前脚刚踏出山门而已,后脚就要把手伸进家家户户的百姓家里。也不怕步子跨得太大。”
其实最令江州王懊恼的是、他明知白术的威胁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和鹤鸣山作对。相反、他还要给予鹤鸣山一点助力,给别人发送一个信号——鹤鸣山和王府是一路人。
在江州王懊恼之时,刚好在江州王隔壁、也有一个偷偷摸摸在听转播的。
“爷。”仆从不解地问道,“您为何一直关注着鹤鸣山却什么都没做?您当初明明看上了他们的霜糖、却没有上山将其配方买下。还有后来他们出的很多东西,您也一直关注着却没有出手。这是为何?”
被他称为是“爷”的翩翩公子,大冷天的还拿着折扇、上面写着一个“宫”字。他一边拿折扇扇着风、一边解释说:“诶,有什么办法?你家爷不够格啊。那鹤鸣山白术拿出来的东西世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都是可以影响到民生的东西。
你也不想想,当初拿到霜糖的是方氏、油和油灯更是直接引出江州王。别看他们拿出的这些东西一时只是在江州城轰动一下,那是鹤鸣山现在还站得不够高。等着吧,明年啊……江州城的天就要变了。”
这偌大一个江州城,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正暗暗关注着白术这次的宣讲。不过白术给百姓们看过水车以后又总结一下、这次宣讲布道就已完美落幕。
当白术宣告结束的时候,台下众人还依依不舍,最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朝白术与其他鹤鸣山弟子行了个礼。
鹤鸣山弟子们在白术的带领下齐齐回礼,百姓们才心满意足地回家,一边走还一边讨论着今日所得。
随着百姓们离去,弟子们开始拆木台、搬椅子,白术也带着白逸帮忙抬椅子。不过实际上用不了白术帮忙,师兄们叠叠乐一样将椅子一叠、一人一趟就起码能搬走十个椅子。
有师兄也不知是嫌弃白术的速度还是怎的,硬让白术把椅子给他。
白术无奈、递过椅子:“谢谢师兄。”
没想到师兄却显露出一丝懊悔:“谢什么,一直都是你在忙活辛苦,这种体力活让师兄们来干就行了……只恨半月前我们还出了纰漏让韦九那个臭小子把白菜偷了,害得你和师门差点被诬陷。幸好今日落幕、结果并不坏。”
这个师兄半月前竟刚好在值守春萝峰。春萝峰是直接一个山头都归属于鹤鸣山,所以师兄们防守的重点都是放在山脚、防止外人进入。大棚处一般只有去松土、施肥、浇水的时候才会去,他们也没有想到春萝峰北坡的寡妇村会藏着一个心怀不轨的外男。
白术伸出的手又把椅子抢了回来:“师兄怎如此说话?我以前那般,师兄们都不曾嫌弃过我、怪我一句。如今怎还因为一颗菜自责起来?”
十六岁以前,白术心智不全、一直呆呆的。虽然他总是乖的像个人偶,但难免因为心智问题闯祸。比如总是无意中弄坏师兄们的衣服、打碎膳堂的盘子。
每每面对闯祸的白术,师兄们总是毫无条件地溺爱着。比如每次白术笨手笨脚地绊了一跤把碗摔碎了,师兄们都会立刻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围在白术身边,关心白术摔疼了没有、被碎片割伤了没有,独独不会斥责白术。
白术不是一个好人,若不是为了师兄师叔们、他不会自醒来以后就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他没想到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给了师兄们这么大的压力……
他向来面瘫、在不熟悉的人看来,白术无论喜怒哀乐都是一个表情。可对于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师兄们来说,他们一下子就能看出白术此时的闷闷不乐。
对于白术的情绪、师兄一开始有些不明白。听清白术所说的话后,他沉思了一会然后又无奈地夺过白术手上的椅子,而且并不直接回应白术、反而对着白术身边挂件般的白逸说:“确实,小师侄不知道、你师父小时候笨手笨脚的,还好我们都不嫌弃他,你可也要好好照顾你师父。”
对于自己当着小孩子面前揭白术短这件事,师兄没有一点愧疚之心,搬着自己那十把椅子飞速逃离现场后对白逸喊道:“小师侄,带你师父回山过年了!”
白术虽没表现出来,内心却又羞又恼、但也品出了师兄的意思。师兄这话是说,师兄就是师兄、让白术不要瞎操心,让白术大胆继续往前走就是,师兄们总会护着他的。
他们这的动静,大部分师兄都注意到了,同门的默契让他们飞快懂了其中的哑谜,纷纷对白术喊着:“回山过年了!小白!”
白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白逸,心里盼着刚刚师兄的话没有影响到自己在白逸心中“英明神武”的师父形象。
没想到白逸却煞有其事地伸手牵白术:“走,师父、我们回家过年。”
新年总是热闹的,今年鹤鸣山的年更是过的分外热闹。过年是百姓们心中的盼想,望着除旧迎新、新的一年年年有余。可是往日的鹤鸣山根本没什么闲钱过年,别说新衣服和压岁钱、就连一顿像样的年夜饭都折腾不起。
今年的鹤鸣山不一样了,自布道回来以后、鹤鸣山就在开始准备过年,打扫卫生、修缮祖师爷像、准备吃食等等。
在白术的指导下,膳堂直接将师门上下喂胖了一圈,有师兄觉得自己的轻功都因此退化了。白术对师兄们这么好,师兄们却有些不厚道……自从白术醒来以后,大家感觉白术好像除了不会武功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知,近日他们终于从白术身上找到了别的缺点。
正所谓“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鹤鸣山也不免俗地要写春联、贴桃符,山上的不少弟子都练得一副好字。他们本想叫白术也写一副,结果发现白术那一手毛笔字跟狗爬地一样。
师兄们似乎找回了小时候调戏白术的乐趣,这一天天的没少让白术写春联。白术心里委屈,他上下两辈子都没练过字、怎么可能无师自通。他暗暗想,是时候把制作铅笔和钢笔提上日程。
师徒一心、看着被调笑字迹的白术,白逸则握了握小拳头,开始勤奋练字、想着等他练好字,他就可以帮白术复仇了。
鹤鸣山山上的内门弟子百来人,平日里却来来去去、在山上的往往只有几十人。将近年关,大家都陆续赶了回来。就连仉清泽也抛下他在外面勾搭的那些戏班子、踩着线在除夕这日回了山,此时大家都在做烤鸡烤鸭。
“呦,这是做什么呢?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看上去不像是过年,更像是要逃难。”他一张嘴就是讥讽之言,其他师兄试图对其暴打、以示欢迎。
不过仉清泽也就嘴上嫌弃着,最终他还是收拾收拾加入了灰头土脸的队列之中——一起准备年夜饭。人多就是力量大,虽然要准备的菜品也多,但在太阳下山之后、他们终于将菜端上了桌。
今日、鹤鸣山休沐不接香客,外门弟子还是俗家弟子、早早就回家了。山内又只剩下内门弟子与蒙馆弟子们。各位师叔平日里都是在自己的小院里面用餐,今日里也是难得地与大家欢聚一堂。
大家聚在定心台,一边赏着星月、一边吃着年夜饭。值得一提的是、白术今日还准备了火锅,虽然因为没有辣椒只能拿骨汤做汤底,却也吃得大家酣畅淋漓。
酒席过半,习宸端起酒杯冲大家喊道:“来,走一个,祝大家……”
“年年有余!”
“万事如意!”
“吉祥顺心!”
师兄们争相抢着习宸的话,蒙馆弟子们不敢搭话、但都咯咯笑着,习宸也不黑脸:“成,听你们的。干杯!”
就连师叔们也举起了杯子:“干杯!”
白术其实不怎么会喝酒,但也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他有点遗憾这个世界怎么没有相机。不过他放下杯子时又想通了,相聚不在一时、往后年年岁岁、更有佳期。
新年和往日不一样,今日大家都不能睡、需要守夜,所以酒足饭饱以后大家也没有撤席,反而喝着小酒闲聊着。白术趁机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给白逸的新年礼物。
“逸逸,把手伸出来。”白术故作神秘。
白逸愣了一下后听话地伸手,一块凉凉的东西在白术手掌的遮掩下被放在白逸手里。白逸张开手一看,竟然是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和师兄们送白术的玉佩样式很像,周围都是竹子、然后刻着“白逸”二字。白术有些不好意思,他收到师兄们的玉佩后也很想给白术也弄个护身符之类的、不过他对这方面没有研究,在考虑了长命锁、祖师爷玉雕项链以后,他还是选了比较朴素、适合长久佩戴的玉佩。
自从鹤鸣山账上宽松以后就恢复了弟子们的月钱,这玉就是白术自己拿钱去定制的,也不知道白逸喜不喜欢。白逸哪里会不喜欢呢,他抬起头、眸里的光比星光还亮:“谢谢师父。”
小孩子总是比较嗜睡的,虽说要守岁白逸后半夜还是迷迷糊糊中靠着白术睡了过去。在鹤鸣山弟子嬉笑打闹的嘈杂声中,白逸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红墙绿瓦、落雪残梅,只比他大了一两岁的皇兄叫他伸出手来。年少无知地应麟乖乖把手伸了出去,然后皇兄露着爽朗地笑把一个东西放进了应麟手中。应麟仔细一看、是一条正在冬眠的小蛇,他几乎是失控地把那蛇扔了出去、结果刚好被他父皇看到。
应麟被罚抄书与面壁,母妃哭着喊着问他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小小的应麟跪着地上、年幼的脸上已经写着麻木。《应麟劫》这个故事从应麟母妃死后切入,好像应麟一生的悲剧都是从失去母亲开始。
但是只有应麟知道,他这一生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应麟跪着跪着,屋内母妃的骂声一直没有停过,终于坚持不住的他晃了一下、一个东西“叮当”从他怀里掉在地上。他捡起一看,只见这块玉材质一般、上面刻着两个字——白逸。
他想起来了。
应麟想,他不是应麟、他叫白逸,这里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江州城东南一个名为鹤鸣山的道门里。他要回去、有人在等他!
这样想着,白逸转身朝外面跑去,他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跑、也不知道要跑多久,但是他想、他总能找到他的归处。
他的母妃没想到他会突然逃走,在红墙内声嘶力竭地质问他要去哪里,白逸没理。终于!他跑着跑着看到了一个光点,他奋尽全力抓住了光点!
——梦,醒了。
“终于舍得醒了?”白术举起自己没被白逸压麻的右手点了点白逸的鼻子,“新年快乐、小懒猫。”
这个年,白术过的热闹又充实、有些人却是在纠结中度过。
陈家村里,陈三郎他娘问他爹:“老头子,我们陈家村要去鹤鸣山报名吗?”
“这话还用问?”陈三郎他爹说,“我们陈家村自然跟随仙山。”
“我只是担心要是明年收成不好……”陈三郎他娘有些担心地说。
陈三郎他爹宽慰道:“你还担心仙山骗你不成?放心吧。”
这心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百姓的田上面承担着他们一年的口粮和命。就算白术冬日里拿出了蔬菜、带着大家发出豆芽,甚至还做了水车模型演示给大家看,很多保守的百姓依然不敢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儿子别说了。”刘麻子他爹头疼地挖了挖耳朵。
“爹,试试吧!就说服村长试试吧!”刘麻子央求着他爹,他自然是想要刘家村去鹤鸣山报名,结果他爹却不同意。
刘麻子他爹板着一张脸:“不是爹不愿意,是你不知道你大爷爷年轻的时候被道士坑过,根本不会相信任何道士的鬼话。而且你也不想想,那些个道士是要动我们的田!如果我们听了他们的话明年种不出粮食、交不出赋税,你要你爹我一大把年纪去服徭役吗?”
也许是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刘麻子他爹又软了软语气说:“咱们刘家村可以先看看别的村子明年的收成怎么样,如果收成好,我们刘家村后年再跟着鹤鸣山学也是一样的嘛!”
如此这般的对话发生在江州城的千家万户之中、很快新年就在这纠结中过去,到了播种的时节。
鹤鸣山搬出一套桌椅摆在正一殿门前,前面还立着一块牌子,上书“报名点”三个字。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有几个村子、几家几户来报名。”单学身为大师兄不免有些挂念。
今日鹤鸣山上开放报名,单学和白术等人却不在山上、而是在“清风寨”中。经过一个冬日里的建造,钢筋水泥的“清风寨”终于建好了。白术今日一是要来查验,二也要准备准备开厂!
他在宣讲之时说是会派弟子去帮助村民中,他就是打算将原本山内工坊的弟子们培训一下派出去,至于原本的工坊嘛……自然是要搬进清风寨中。
不止是要将原本就有的流水线搬进来,白术还想在清风寨中造纸与笔。鹤鸣山若想再往外走,白术心想、他还需要“一根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