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上课方式当然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上课方式,但是白术现在要做的其实不是要教给师兄们知识,而是要用这种填鸭的方式让师兄们树立一些概念和感觉。
这种感觉就有点像语言学当中的语感,以往师兄们炼丹的时候见到一些反应其实只能看到反应的本身,白术就要用这种方法让师兄们以后在“实验”中见到一些反应的时候会下意识思考其原因并探索。
这法子除了白术这种连教科书上第几页有什么样的折痕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变态”,应该没什么人可以用得来了。
白术这一讲就足足讲了三四个时辰,只把师兄们听得头晕目眩、只把自己讲的口干舌燥。不过还好白术有个好徒弟,白逸在讲课期间一直在给白术端茶倒水、让白术可以及时润润嗓子。
在白术没开讲之前,其实师叔师兄们还觉得白术半月讲一次课太久了,但此时当他们听到白术说“下课”时,他们恨不得给祖师爷上一柱香感念他们的“死”里逃生。
下课以后,师兄们基本上都摊在课桌上化作一团,但有一个人却悄悄离开了教室。
他本想无声无息地离去、没走多远却被白术叫住了:“五师兄!”
仉清泽无奈转头:“我本想偷偷离开,你何必追来?”
“我有礼物送师兄。”白术说着拿出一个物件。
这物件只有手掌大小、光滑异常,仉清泽接过一看、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一个影子——这影子正是仉清泽自己。
这竟然是一面镜子?仉清泽惊叹,此镜子可比铜镜不知道清晰多少倍、他从未有一刻如此看清自己的脸:“我长得也太美了吧?难怪那些戏班子总会愿意接纳我一个外人。”
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他偏偏说的又是真话,白术一时语塞,最后嘱咐到:“师兄,这琉璃镜可不比铜镜,你可别把它摔碎了。”
“那你何必送给我?我在外面日日颠簸,还得小心护着这么一个小玩意?”仉清泽嘴上嫌弃着身体却非常老实地将镜子一把塞进怀里。
就这样,仉清泽怀里揣着白术送的随身镜、腰间别着白术送的竹笛、手里牵着白术送的马,潇洒转身和白术摆摆手:“行了,别送了。”
“师兄,等你回来!”
“知道了!”
望着仉清泽离开的身影,白术心里不禁有些落寞。他的师兄们各个都对他极好,就连嘴欠如仉清泽也总是对他网开一面。他前世无父无母、这世虽然也没有,却是在师兄们的悉心呵护下长大的。
可等师兄们及冠以后,白术与师兄们总是聚少离多,像是二师兄和四师兄、自他清醒后至今还没有联系上……
“师父。”一个热源突然靠近了白术。
白术低头一看,他可爱的小徒弟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此时正抱着他撒娇、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
他那眼睫毛确实够长,直接把白术的落寞扫没影。白术把手放在白逸的头发上,心想,起码白逸十四岁之前还会一直在他身边。
“走吧逸逸,我们去吃饭!”
仉清泽回来时那么热闹,离开时却没掀起什么水花,毕竟鹤鸣山就在这里,无论弟子们远去何方终会回来的。
而且大家也没什么时间伤感了,自从庙会以后鹤鸣山那是一个人来人往、除了昨日讲课时鹤鸣山闭了一会山门和静谧的夜晚,鹤鸣山七扭八歪的石阶上就没有一刻无人。
鹤鸣山山内弟子们更是忙于接待香客、做膳食,还要兼顾炼丹练剑、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但习宸的招募终于有了结果。
“小白。”
白术带着白逸在廊上与习宸遇见:“三师兄。”
他招呼完习宸以后,不由将目光落在习宸之后的人上面。只见习宸带了十几个人,全是白术没有见过的生面孔。白术正要问,却见这些人非常恭敬地与白术行了个大礼,齐声唤道:“问小仙君好。”
白术还一时觉得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小仙君”?
习宸听到这话却没有进行纠正,好像他们唤白术“小仙君”是天经地义一般。他见白术要开口连拦住他:“小仙君可是要去会客?”
“啊?”白术听出来了这称呼是习宸有意为之,“是,不过我有一些事情想与你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习宸做恭顺状与白术绕到了一个亭子里谈话。
“师兄你做什么?为何要他们唤我‘小仙君’?”白术左脸上写着两个字,名为“尴尬”,右脸上写着两个字,名为“纳闷”。
岂料习宸一脸严肃:“你可知道这几日外面有神婆一直在诋毁你,说你是狐妖,还知道你生而蓝眸。”
“咳咳。”白术脸上的“尴尬”变得更大了,“一个神婆?”
“一群神婆。”习宸眼里的光称之为“无奈”,“若是一个神婆,我早就找上门将其收拾了。”
鹤鸣山是一个“圣父聚集地”,但是要是被人犯在头上,弟子们的剑也不是吃素的。怎奈这些神婆跟蚯蚓一样滑不溜秋,习宸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他叫人唤白术“小仙君”是欲要与神婆打舆论战,看是神婆的“狐妖”能煽动民意还是鹤鸣山的“小仙君”更得民心。
说到神婆,白术只能想到他那日去陈家村买甘蔗时遇到的,不过“一群神婆”也不知是从哪冒出的。
从动机此处着手的话,这些神婆不外乎以下几种可能。其一,陈家村那个神婆还有个组织,如今带着组织找白术复仇来了;其二,有些人见不得鹤鸣山的发展,找到这些神婆要打压鹤鸣山;其三,那于二终于想出此等法子报复白术了。
这三种都有可能,至于是哪一种……其实并不重要。
“师兄,放心吧。我自然有办法对付,我现在要见的,就是那个可以解决问题的人。”白术安抚习宸。
听了白术的话,习宸有些好奇:“你要去见谁?”
“这个江州城里最尊贵的人。”
“最尊贵的人……莫不是?”
“正是。”
习宸惊骇,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莫过于皇室,而在江州城中最尊贵的人莫过于江州王!
此人比那神婆还让习宸担忧白术的安危,他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等会,我随你一起去见他。”
白术并不驳师兄的好意,等到习宸随意唤了一位师兄带新入山的外门弟子去内务堂后,三人才一起去了安置江州王的厢房。
厢房门前有两个站得笔直的护卫在候着,一见白术、习宸、白逸走来,他们立刻用剑拦住了白术三人的去路:“来者何人?”
“在下鹤鸣山弟子白术、习宸、白逸。”
到底是王爷座下之人,谁都不愿现在直接和皇室之人起冲突,就连白逸都老老实实报了名号。
厢房并不大,他们的声音直接传进了厢房里,没等两个护卫去通报,就听里面的人喊道:“放他们进来吧。”
两个护卫令行禁止,一声“喏”后立马收了剑重新当他们的石狮子。
白术和师兄习宸对望一眼,牵着白逸一起踏入厢房之内。厢房的布局和鹤鸣山别的厢房一样,只有简陋的床和桌椅。
椅子上已经坐了几个人,主位上的人长相俊朗、看上去有四五十、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江州王。
而他的下首坐着的两个人却是掌门师叔和四师叔。也是,江州王亲临、两位师叔身为门派里地位身份最高的两人不可能不出来相迎。
虽然被他们三人占了座,厢房里却还有几张椅子,但江州王似乎并没有让白术三人坐下的意思:“你们谁是白术?”
白术松开牵着白逸地手、向前一步不卑不亢地与江州王见礼:“山人白术见过江州王。”
即使鹤鸣山荣光尽消、但身为方外之人还是有一些特权的,那就是见到官员乃至皇室都不必行跪拜大礼。若是遇到心胸狭窄的皇帝,怕是只因这条就能斩鹤鸣山满门。
面对白术的礼,江州王看不出满还是不满、反正没叫白术免礼,只是接着问:“听说是你创造了油和油灯?”
“非也。”白术继续低着头回话,“此乃祖师爷托梦于我。”
“哼。”江州王不置可否,“听说读书人有了你的油灯、学习如有神;百姓们吃了你用油做的炒菜比吃了灵丹妙药还灵?”
“王爷抬爱。”面对江州王如此夸张的说法,白术却大大方方认下了。
说夸张也并没有夸张太多,油灯不提,油本就是人体所需的东西。白术前世有姑娘断油减肥就导致了胆固醇、荷尔蒙变少,激素混乱,由此引起掉发、月经紊乱等。
而大烨百姓身体里本就缺少油脂,如今如果有人诚意到鹤鸣山日日进食、不就是比吃不知道什么做的灵丹妙药还对身体好?自从白术教会了师兄们炒菜,师兄们头发都更光亮、出剑速度都更快了。
江州王今日不知“听”了多少“说”书才来的鹤鸣山,又接着问白术:“听说江州知州与于府家主都来联系过你?”
听到这话,两位师叔与习宸立马暗暗谨慎。除了像刚刚江州王来的突然没有提醒到习宸外,鹤鸣山来来往往的人他们三人自然是知晓的。可江州王也知道得如此清楚,不得不让他们提心。
白术倒好像没什么想法地老实作答:“回王爷,确有此事。他们派人传信、说要让山人交出配方,山人没有答应。”
“为何不答应?”
“等您。”白术说这两个字时,终于抬起头,一双眼透过轻纱直视着江州王。
江州王一瞬间有种自己被从头到尾看穿的错觉,他不禁正了正坐姿,嘴里倒依然散漫:“等本王?等本王做什么?本王即不需要借此讨好谁,又不用借此赚政绩。”
他说这话时语气确实无辜,不过他若是真的不图油和油灯又怎么会亲至鹤鸣山?甚至表现地比于府和知州更急切。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白术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王爷不想让这油和油灯害得形势剧变吧?”
白术说这话时还用手指了指天,不等江州王反应,白术继续说:“王爷若能护鹤鸣山一年无事,我便将油和油灯广赠善信,不让其配方落到任何一方势力手上。王爷意下如何?”
江州王带着莫测的眼神看着白术,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拿捏过。可白术说对了他的心思,一年而已……
“本王,准了。”
听到江州王的准信,白术得愿以偿,行了一个更加真心的礼:“多谢王爷。”
两位师叔也起身和习宸一道为王爷行礼:“多谢王爷!”
只有白逸偷偷躲在白术身后没有行礼,不过还好他身量小、江州王并没有注意到。
两方交易已成,江州王也不想再在鹤鸣山呆下去,在众人的恭送下,他迈着步子朝外走去,这时他终于看到了白术身边的白逸。
初一见白逸,一股熟悉感就涌向江州王:“这小孩,本王怎么瞧得好生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