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蒙着眼纱,白术看不太清手中的祭文,但他早已全然将其背诵了下来:“鹤鸣引之,诸仙来兮——”
“鹤鸣引之,诸仙来兮——”
白术于台上念一句,台下的蒙馆弟子便跟着高声诵之,青少年或清亮或青涩的嗓音比起成年人来说更添一份清纯。
以台上的单学、习宸为首,“锵”地一声、所有原本手奉佩剑的弟子将剑从鞘中拔出。
“时有悲兮,时有秽兮——”
伴着白术与众道童的吟诵声,师兄们如以往千百日一般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他们舞得是鹤鸣山的基础剑式、明明未曾经过任何彩排,他们的一招一式却好像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大师兄虽手有伤,剑影中的身姿却依然可以照样摹入教本中。
这是从清苦中提炼而出、经过时间千锤百炼而成!
无论此前鹤鸣山有多么的喧闹,此刻只有剑散发出来的庄严与肃杀笼罩着鹤鸣山。众多香客之中,有许多身上藏着腰牌的人脸色微微一变……
剑光与白术的祭词却不因他们而停下:“……妖兮魔兮,一剑破之!”
随着这句祭文,所有剑光化作一道闪电最终直指定心台正中!
蔡大勇被此剑一指好像真的身体一轻,似乎压在他身上的晦气尽数被剑气给斩去。他低头看妻子,她也是一副放松的姿态。
不过,这么多百姓中也有少许人经剑光一指两股战战、几欲晕倒,此先按下不表。
片刻后、万剑归鞘。
在剑与鞘干净的碰撞声中,白术念出最后一句祭文:“愿君,罄无不宜,受天百禄!”
他话音一落,台下外门弟子捧着祭品四散开来,嘴里说着“诸仙降福”,将祭品分发给在场的百姓。鹤鸣山准备的祭品多是一些果蔬点心,可以让人们方便取走。
百姓们争相恐后地领取着祭品,人间的鲜活重新沾染了鹤鸣山。小鹤轻轻跃起,一边鸣叫一边在定心台上盘旋,好像真的在替谁为众人将福。
中通、圆通这两万福寺的小和尚,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复杂,他们来鹤鸣山之前万万没想到能见到此等庙会。想想自家庙会、一天从早到晚的讲经与平平无奇的祭典……
他们脸上逐渐难看,以至于不想在鹤鸣山再呆下去。然而在他们走之前,定心台中最显眼的存在却朝他们走来。
“两位小师傅留步。”白术叫住了他们。
在白术的示意下,白逸将手中的油灯递给他们。白术不想直白地售油,于是将油灯设计成有盖的半封闭式,使得香客们可以直接带油灯回家。
两个小沙弥刚刚参观过仙聚堂,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但却想不明白白术为何要把这个给他们。
“道佛两家理应相互扶持,这是鹤鸣山的小小心意,还请两位小师傅转告贵寺方丈,以后万福寺若有难,鹤鸣山定鼎力相助。”
这些就当是广告费吧,白术把这半句话默默埋在舌尖下。
圆通与中通听了不由有些许羞赫与感动,羞赫为的是他们刚刚试图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齐齐朝白术行了一礼:“小僧替万福寺多谢白道长好意。”
礼罢,他们抬脚离去,习宸也带着众弟子下山预备护送百姓们归家。
很多百姓都还沉浸在刚刚的祭祀中久久不能抽离、依然徘徊在鹤鸣山上,然而有一些人却捂着祭品匆匆离去……
圆通、中通又蹭了鹤鸣山的车队回到四方山,他们踩在山路上的脚步说不上轻盈也说不上沉重,他们心中的万般纠结终结于看到了寺门前的方丈。
此时万福寺的庙会也早已结束,方丈看上去像是在等什么人,两个擅离职守的小沙弥吓了一跳,却听方丈柔善地说:“回来了?玩得可尽兴?”
面对这份慈祥,圆通和中通定下神来、对视一眼后走到方丈跟前将油灯奉上。然后两人一唱一和地说起此次下山所见种种,最后将白术的“广告费”许诺一并带给方丈。
方丈听完,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久久没有言语。
两个小沙弥不知道方丈眺望着远方在想什么,也不敢细问、只能低眉顺目地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小沙弥听到一声叹息后就听方丈似乎自言自语地说:“我年少之时,鹤鸣山名震四方,而所谓‘四方山’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丘。如今鹤鸣山重振旗鼓、一鸣惊人,虽不知它最终会一飞冲天还是重新归于山湖之中,四方山却是阻拦不得。阿弥陀佛,凡事皆有定数。”
同一时间,也有人从别人口中得知鹤鸣山的庙会,但是这些人却不如四方山的大和尚看得通透。
“呸!会不会说话!什么叫鹤鸣山就像是真正的仙山?百姓们爱戴非常?”于二听到下人说的话一气之下直接碎了手中的茶碗。
有碎片直直砸到跪在地上的家丁身上、在他手背上留了一道口子。这家丁却不敢呼疼、反而挥起手狠狠地自抽了几巴掌:“奴才不会说话!奴才不会说话!那妖山果然有本事,今日的庙会蛊惑了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还请公子出手狠狠教训他们、将那些愚民拯救出来!”
家丁如此诚惶诚恐,主位上的于夫人却只觉得吵闹,她挥挥手,跪着的家丁立刻住嘴滚出门。
于夫人安慰她的小儿子:“颢儿,何必生这么大气?他们这次庙会办得越好不是越中我们下怀?不就是一个庙会而已?办得再好又能怎么样?倒时我们‘找出’几个被鹤鸣山骗的倾家荡产的可怜百姓、宣扬他们的事迹,很快、鹤鸣山虚伪的模样就会被拆穿,到时候……我们再寻个由头……”
于颢也就是于二可真配不上他的名字,听得他娘的“好”计策,立刻拍手叫好,然后亲眼看着他娘吩咐自己的心腹丫头亲自办成此事。
母子两人自以为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却不知道此时还有很多人此时也在听有关鹤鸣山的汇报,这些人之中就包括了他们的父亲、丈夫——于府家主。